番的由责与秦时建县
文化是历史的积淀,历史是文化的土壤。要了解鄱阳文化,必须先了解鄱阳的历史。
鄱阳有五万年生存史,九千多年文明史,两千多年建县史。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建县,是江西最早建县的县之一。关于江西最早的建县,到目前为止有两种说法,一是两县说,这是依据陈文华、陈荣华编写的《江西通史》,说“秦在夺取政权之后,在江西地区至少设置了番(音PO)县和艾县两个县级行政机构”。番县指鄱阳,艾县是现在的修水。持两县说的还有江西师范大学教授许怀林,他在其所着《江西史稿》说:“春秋后期至战国期间,在分封诸侯国之外,出现了县邑,江西地区有番、艾记载”。另一种是三县说,这是依据魏嵩山、肖华忠编写的《鄱阳湖流域开发探源》一书所说:”至秦统一始有政区建置,但文献确切记载仅有番阳、庐陵、南野三县。”庐陵在现在的吉安市,南野在今天的南康市。不管两县说还是三县说,鄱阳都在其中,可见鄱阳是江西建县最早的县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知道,秦始皇在公元前221年做了两件给后来影响很大的事。一是议帝号,赢政认为自己功过三皇,德盖五帝,于是自定称号为始皇帝。这种称号的采用,表明了皇权专制主义的成立;二是定制度,确定推行郡县制,从此标志着中集权国家的出现。那么,为什么在秦朝时,鄱阳就被列为了县的建置呢?秦朝立县的具体数字史料并无记载,据现代史学家周振鹤《体国经野之道》一书的推测,秦始皇第一次在全国确定县的建置,“在一千之谱”,总共1000个左右。而鄱阳则在其中,里面必定会有原因,对这个问题,我们不妨从清朝康熙年间编修的《鄱阳县志》去找答案:“春秋时期,鄱阳的属地范围南接豫章,东接姑蔑,北连鹊岸,东北鸠兹,西南艾,西北灊。”按照现在的地名对照,鄱阳在秦时和此前的管辖范围,南边到了南昌市,东边与浙江衢县相接,北面与安徽铜陵的鹊头镇相连,东北过了安徽芜湖市东,西南边是修水,西北边到了安徽省霍山东北地区。那时的地域范围,照现在的行政区划,不但基本囊括了今天的上饶、景德镇两市的辖区,还包括了安徽池州、芜湖、铜陵、安庆、六安等部分地区。
鄱阳为什么在秦朝以前有人这么大的县域范围呢?春秋战国时,实行的是封建制,即封邦建国。凡封建必封土。鄱阳在秦以前不是叫番邑嘛?邑和县看似是一个一意思,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县虽然在战国时已经产生,到秦朝完全成了一级行政建置。邑不同,它一直是指封地,“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周天子将王畿以外的天下土地分给诸侯建国,诸侯再把国都以外的地域分给卿大夫,卿大夫还可以进一步往下分封自己的子弟和家臣。在这个时期,所谓的国就是城,城外为郊,郊外为野。由此可见番在春秋至少是某位卿大夫的封地,所以称作为番邑。那时,封野的划分主要以氏族聚居点为辐射范围,也就是主要是划地圈人,是大概范围的,不像现在这样准确,精细到哪个村落、哪个山头、哪支水流为哪个地区的管辖范围,并准确计算出土地面积。以吴国为例,当时的吴国只有江苏、浙江、安徽三省交界那么一点地方。然而,那一带是发达地区,尽管与北方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人口相对集中,比起鄱阳来还是发达得多,鄱阳当时只能算是不发达地区或发展中地区,相当与现在的中部地区。此外,从当时的生活环境看,我们这一带生存条件还比较恶劣,司马迁在《史记》中说:“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男人比较缺少。这里顺带说明一点,古代我们这里并不像现在这样四季分明,有点像广东,气候是随着时间而慢慢转变的,尤其是鄱阳湖形成后,对我们的气候变化改变很大。司马迁又说:“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水耨”。从当时看,鄱阳还是有着一定发展潜力的地方。因为鄱在当时的辐射范围,基本上都是尚未稳定的长江流域的彭蠡泽,这里水网交织,水患频频,气候条件较差,生产力比较落后,按照我们历代县志的记载,为“荒服地”。何谓荒服,就是荒芜也。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西汉。但是在江南地区,鄱阳又是人口相对较多的地方。秦始皇设县时有一个规定,县的人口在万户以上的,行政首长称县令,由朝廷直接任命。县的人口不满万户的设县长,由郡守辟举,再由朝廷任命。吴芮是鄱阳第一位县令,可见番在当时不但设了县,行政首长政治待遇也很高。此外,鄱阳能够成为县的建置,除了上述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当时已经有个很了不起的领袖人物——吴芮。
为什么说鄱阳有五万年生存史,九千多年文明史。我的这种说法,主要是以鄱阳在古代,也就是汉以前的县域范围而言的。新中国建立后,大量的考古发掘,证明了这个地区的久远。1962年11月,江西省考古工作队,在乐平涌山发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打制的旧石器,这些石器距今约5万年左右。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62-64年,江西省考古工作队先后两次在万年仙人洞,发现了距今约1万到9千多年的新石器时期磨制的石器、骨角器、蚌器以及水稻遗存。乐平是在东汉永和中期,公元100年左右建县的。万年更晚,在明朝才设县。此前,他们都属鄱阳的范围。由此可见,鄱阳在距今约五万年的时候就遗留下人类活动的足迹,九千多年以前就产生了农耕文明。
至于“番”字的出现,大约在夏末商初。据《汉源流史》的作者何光岳先生考证,番字和宋、鲜于、邓等33个姓氏同时以出现的。
中国姓氏的起源,是从人们对自然的图腾崇拜开始的。母氏氏族社会初期,人们认为某种自然现象、某种动物、某种植物,与本氏族有关联,于是把它作为图腾。比如说伏羲氏、女娲氏就以风为姓,而黄帝则自号有熊氏。东汉训诂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是这样解释“番”字的:“兽之足谓之番,从采从田,象其掌”。可见“番”的出现是动物崇拜的结果,后来,姓氏也有依地名的,至于番字是先为姓氏还是先为地名,目前仍是个谜。不过,高家岭镇包丰村委会有个叫番水的村子,保留了古音古字,为什么?这个谜底有待破译。
鄱阳之名的起始
番从古代起就是多音字,有四种读音:fán烦pān潘、bō波、pó婆。作为特定的域名,它也有两音,一是pān潘,一是pó婆。以潘读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广州的番禺,而以婆读间的有两个,一个是我们的鄱阳,《史记》卷四十《楚世家》:“(楚昭王十二年,公元前504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古代有本叫《正义》的书解释说:“番音婆,《括地志》云:饶州鄱阳县,春秋时为楚东境,秦为番县,属九江郡,汉为鄱阳县也”。再就是古代赵国,现在的河北省,有个番吾县。不过,这个县早已不复存在了。那么,番在什么时候加上左耳的呢?有人说是东汉,对此,我不敢苟同。20世纪90年代,河南温县出土一批圭型石片,其中就有鄱字。据考证这些圭形石片是战国时晋定公十五年,公元前505年的盟书。还有《列子》中有则叶公好龙的故事,叶公就是鄱人。既然“鄱”字出在西汉以前,套用的可能性就大了。作为至今仍使用的鄱阳两个字的域名,它的起始尽管有两种说法,一说在西汉,一说是后汉。所以我认为这个域名的出现最迟应该在前汉,甚至更早也就是秦末。为什么?理由有五条:
第一,早在汉武帝时期,大史学家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多次出现了番阳二个字。仅《史记·黥布列传》就两次出现“番阳”的域名,全文是这样写的:“以故长沙哀王绐布伪与亡,诱走越,故信而随着番阳,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司马迁记述的是秦朝的事,不说鄱阳在秦朝时便已经定名,至少汉武帝时已有番阳名。无非是音同字不同而己。因为文字的变更并不等于域名已经变更。以中华的华字为例,1957年汉字改革前是繁体字的“华”字,1957年汉字改革后,变成了简体字的“华”,字体的变更,能说是起始年代发生了变化?事实上,番与鄱在古代为通假字。先民造字,依形画图,依图想事,到后来又随着情况的变化而变化。以阳字为例,甲骨文的阳为,意思是“日上三竿”,起初写成。唐代训诂学家颜师古对这个作注解说:“易,古阳字,读音是yāng(羊)”。后来,易字使用多了,便以它为音符,加阜,左耳为阳;加土为埸;加提手为扬。而阜字又是高处和向阳的意思,所以阳字表示日头在高处和向阳的地方。番字呢,前面说过,番为多音字,音不同,用法也不同。比方说读烦音时,它是表示次的意思,三番五次;对古代少数民族,称作番邦;用作形容词时读波,白发的番番,所以加上白字。那么作为特定地名,鄱阳的鄱,在秦时就是县,所以用邑,邑字正议有六解;其中有一解为旧时县的别称,番邑就是指番县。由此可见鄱阳的出现是秦汉之际文字,它是文字进化的产物。
第二,说番阳加右左耳为鄱阳是东汉,这是出自《太平寰宇记》,《太平寰宇记》说这是从《汉书》得出的考证,而《汉书》的作者班固是东汉初的人,既然鄱阳两个字出现在东汉,东汉初的人怎么这么快便在他的着作中出现,而且不止两次?尤其让人奇怪的是,后代学者们认定班固好用古字,那他凭什么对鄱阳两个字情有独钟,尚未等到普及,便认可使用上了呢?
第三,与班固同时期有位训诂学家许慎,他在《说文解字》一书中肯定地说鄱:为鄱阳,豫章郡,从邑,番声(薄波切)。后来的学者对许慎是非常崇拜的,一致认为他治学严谨,不似《汉书》的作者班固,好用古字。
第四,班固是公元32年东汉光武帝建武八年生,公元92年东汉和帝永元四年故的人。在他活着的时候,东汉没有统一文字的条件,自东汉光武帝刘秀之后的两个皇帝,一个坐了18年皇位,一个坐了15年皇位,这两个皇帝当政时,内部斗争都比较激烈,谁有心思去考虑文字改革。
第五,查考汉字的变化,由篆到隶,始于秦朝,汉魏推广,变邑为右耳,变阜为左耳,是为了便于隶人,也就是文书书写。
此外,在2002年中华书局校订的《太平寰宇记》卷之一百七《江南西道五·饶州·永平监·信州》中的校勘记的第九条说:“汉书地理志云(至)作鄱阳字,按《汉书》卷二八《地理志》上作‘鄱阳’,则前汉加邑作鄱,非后汉”,这也再次证明了我的推论,由此可见,“鄱阳”两个字作为县名的出现,至少应该是西汉而不是东汉。
其实,对于“鄱阳”之名的起始时间,是我们后人误会了《太平寰宇记》作者乐史的用意。乐史说番阳加右左耳为鄱阳,不是说鄱阳地名起于东汉,只是强调加右左耳而己。尽管有点画蛇添足,实际上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大,以致后来人在这两个字上钻牛角尖。比方说,2004年,在恢复鄱阳县名授印揭牌仪式上,鄱阳县的领导说鄱阳得名1900多年,上饶市的领导说鄱阳得名1700多年,为什么相差200年,关键还是误会了乐史而造成的。因为乐史说鄱阳加右左耳在东汉,东汉在公元25年建武元年起至公元220年延康元年止。县领导说1900多年没错,那是东汉初期,市领导说1700多年也没错,他是指东汉末期。错的是谁?是提供资料的人误解了《太平寰宇记》。就域名来说,把鄱阳得名说成在东汉,我认为也是毫无道理的。既然《史记》中出现了鄱阳的地名,鄱阳至少在汉武帝之前,公元前140年就出现了,即使退一步,算是汉武帝期间,也有两千多年,何况《史记》记述的都是秦朝事,所以,我主张在谈鄱阳域名的起始时,可以大胆里地说在秦汉年间。
两汉时期
自秦始皇将鄱阳正式列入县级建置后,从此确定了鄱阳在中国历史上的政区地位,可是进入刘汉王朝之后,鄱阳经过瓜分豆剖,开始了一系列变化,并留下了不少的谜。
公元前206年,汉高祖刘邦创建了大汉王朝,不久,他的眼睛盯紧了秦始皇已经注意到,但并不十分重视的“卑湿江南”之地鄱阳。汉高祖六年,公元201年,朝廷下令割出鄱阳以西稍稍偏北的鄡阳平原设置鄡阳县。鄡阳只存在了220年,它的地理位置,基本上是现在的鄱阳湖中间。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鄱阳地域面积不断被分割,鄱阳的管辖范围一天天也在缩小。彭泽是那个时候设立的,石城——也就是后来的贵池,东安——也就是后来的乐平、德兴,都是在西汉初期分置而设的。
为什么汉高祖登基不久,便把眼睛盯上了鄱阳呢?之中,原因是多方面的,就我个人认为,其中主要的有三点:一是秦始皇全面推行郡县制,取消所有封邑,目的是强化皇权,使“溥天下”真正成为皇帝一人直属领土。陈胜、吴广起义后,随着包括项羽在内的旧六国贵族,加入到反秦队伍并夺取了起义军的领导权,分封又成了封建意识的一次满足。刘邦登基后,不得不沿行这一作法。二是作为县级行政,它是中央政府直接任命长官的基层政区,划定县的幅员是确定其他层次政区幅员的基础。秦汉时,对县的划定也有一个原则,“县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则减,稀则旷。”尽管,鄱阳当时在江西是率先建县的地区,但基本上还是地广人稀的地方,但随着它的开发,人口较秦有所增加。此外,我想这与吴芮有某种联系。吴芮是南方反秦的主力军,是诸越(少数民族)拥戴的领袖,是这一带最有号召力、被人誉之为番君的人物。吴芮帮刘邦打败了项羽,并以此而分封为长沙王的,但刘邦却把他的封地分到了临湘,也就是长沙,这个属少数民族的古代三苗地方。相反,吴芮的根据地——鄱阳虽然仍属他的管辖范围豫章所辖,实际上已经是别人的封土。刘邦知道,吴芮是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在鄱阳乃至百越,也就是今天的浙江福建都很有影响,尤其是鄱阳。所以他必须要使吴芮的发祥地一天比一天缩小,而且通过这种手段来考验吴芮。
然而,鄱阳在汉初仍不失为江南的重要政区,所以后来的汉朝皇帝,依旧对他十分重视,在下派官员的时候,总是挑选一些能力强的人。比方说汉武帝时期,就下派了一个叫唐蒙的人担任鄱阳令。是这个唐蒙后来征服了夜郎国,为汉初向西南的扩建奠定了基础,说起夜郎国,大家一定会想起“夜郎自大”的成语,这个成语就源自唐蒙到夜郎之前。夜郎国的国王此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国度大,很了不起,后来通过唐蒙等的到来,才使他们大开了眼界,知道天外有天。
鄱阳土地的不断分割,使鄱阳人口也不断流失,到了东汉中期,鄱阳已经失去了大县的资格,不再由朝廷直接任命县令,而是由郡守辟举县长了。所以在我们的府志、县志中又有记载,有鄱阳长王福,实际上这时鄱阳在汉朝廷的折腾下,已经降格降级了。不过,鄱阳这块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人口繁衍快的地方。不多久,人口又不断增加了起来。这样说的依据主要是,鄱北莲山的古汉墓群。历史学家们认为,墓葬遗址是居住聚落的一种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