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难兴邦,一个古老的命题,一场灾难让它突出文字的重围,再一次走向历史的前台。
多难兴邦
在临时搭建的北川中学校舍内,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双双经历灾难后仍然清澈的眼睛,激动地说:“今天,别人拯救了我们,照顾了我们;将来,我们学好了本领也要帮助别人,报答他们。这种互相帮助就是人世间的爱。我希望老师和同学们把这次地震作为一堂生动的课,铭刻在心,铭刻一生,永不忘记……要昂起不屈的头颅,挺起不屈的脊梁,燃起那颗炽热的心,为了明天,充满希望地向前迈进!”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四个字:多难兴邦。他就是温家宝总理。
灾难摧残着生命,揭开伤痛,我们的灵魂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在“多难”这个命题前,究竟做何选择才是正确的,且回溯到千年前中国人对这四个字的拷问。
《左传·昭公四年》载,司马侯劝谏晋王说:“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后来,由此演化出“多难兴邦”这个成语。这个诸侯对君王的箴言,和孟子的一席话异曲同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
2008年5月23日上午,温总理看望灾区师生时在黑板上写下“多难兴邦”
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明末的蝗灾导致民众的粮食颗粒无收,随之而来的瘟疫带来尸横遍野,最终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揭竿而起,使明朝比想象中早亡;清末广西水灾,很大程度上引发了太平天国运动,把清朝的“龙脉”狠狠地砸了一锤。所以,有人提出:“慎言‘多难兴邦’。”是的,“多难”与“兴邦”之间不是“种豆得豆”的关系。
老子在两千多年以前就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矛盾对立的双方相互斗争的结果,无不是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在这里,条件是很重要的,没有一定的条件,斗争的双方就不会转化。这些无不说明,用辩证的观点来看问题才更客观。多难,容易使人沉湎于悲伤,委靡不振;同时,它也令人谨慎,告诉人们不要忘乎所以,平静安定的生活来之不易,要安定团结,懂得珍惜。
“多难兴邦”的前提是“灾难”后的清醒。灾难会使梦中人惊醒,灾难会使人冷静思考。思考什么?思考我们为什么如此多难,思考我们如何面对眼前的困难,更重要的是思考如何避免灾难的发生和解决灾难造成的问题。相反的,如果在灾难面前依然稀里糊涂,“多难”也就仅仅是“多难”,而不会有“兴邦”之说。“多难兴邦”,仅仅是一种可能,至于能不能由可能变为现实,则要看人遇到灾难之后的表现。
面对自然灾害,“天变不足畏”需要一种勇气与魄力,“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需要一种智慧与谋略。对于一个自强不息的人或民族而言,灾难就像一块磨刀石,人们可以借此磨砺自己。灾难,永远都不会顾及我们的感受,它使数万同胞在瞬间离我们而去,我们能做的,不只是在全国哀悼日对死去的同胞表示自己单纯的悲伤。当然哀悼是必需的,当成千上万的群众聚集在天安门广场默哀时,当各种机动车辆全部停止行进、鸣笛志哀时,当天安门广场上国旗降半时,我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强烈震撼着每一个中国人:面对已经发生的,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要反省,要重建。不能让悲剧继续蔓延,应将其作为“兴邦”的开端,让灾难中的点点滴滴都成为前进的动力。
一个国家能否于低谷中再次崛起,取决于遭遇灾难的民族所具有的精神、品格和力量。一个精神委靡、缺乏斗志的民族,即使国力再强盛,在灾难面前也必然消极、沉沦,乃至灭亡;一个具有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精神的民族,则最终必定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经受住各种严峻考验。
虽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大自然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但对“多难兴邦”不能作绝对化的理解,“将社会进步的希望寄托在国家的多难、同胞的生命上”是对“多难兴邦”的严重误读。多难而不兴邦,甚至多难亡邦,也是完全可能的。
因此,我们不能为了国家或民族的前进而去祈求“多难”。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人们都不希望有灾难,更不希望多灾难,因为灾难会夺去亲人的生命,会毁灭幸福的家园,会破坏正常的生活秩序,还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从根本上说,灾难会给民族带来沉重的负担,会给民众留下难以抹去的心灵创伤。在国家和民族的发展史中,废墟是昨日的坟墓,也是明日的家园;灾难是过去的终点,更是新生的起点。不仅要让被撕裂的伤口痊愈,而且要让康复后的躯体更加强健,同时拥有对灾难的免疫力。
每一次灾难都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
房间宽敞明亮,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寿”字,九旬老人特地穿上了一身银灰色的中式服装。
“因为过两天比较忙,今天提前来给您祝寿。”
“我记得您今年97岁了,思维还这么清楚,是不是和常用脑有关?”
“对,大脑要不停地活动。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今年灾害多,年初是冰雪灾害,‘5.12’大地震也是多少年没有的。”
“地震以后政府反应快,威信大大提高,对当地人民也是教育。”
“我常讲,几千年来,我们国家都是灾难和文明进步伴随在一起的。有一句名言: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
“是恩格斯说的。”看到老人反应这么敏捷,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们的历史总是和洪水、干旱、地震等灾难联系在一起,但我们这个民族从没有溃散过,反而愈挫愈奋。”
老人表示同意:“一个民族和一个人一样,灾难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也能锻炼一个民族的意志。”
这是2008年8月4日,温家宝总理自2003年以来第五次看望季羡林先生的场景。两位老人直面现实,一段对多难兴邦的探讨,体现了阅尽世事的淡定从容。
因为有灾难的羁绊,历史经历了太多的曲折。王朝的耀眼时光之后,多半是落寞的调子。再看清末颓废的场景:一间小屋,几盘小床,几个年纪轻轻的阔少爷脸上已经颇显老相,猥琐的样子令人作呕,蜷曲着的身体像是个倒着的问号,在追问着迷茫的未来。他们嘴含烟袋,在云雾缭绕中日渐沉沦,看不到危机,更体会不到危机感。
每一次灾难无不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而进步的推动力来自人们内心深处的反省。《周易·困》说:“有悔,征吉。”身处顺境,需要居安思危;身处困境,更要“三省吾身”,反思失误的原因等。恩格斯说过,“一个聪明的民族,从灾难和错误中学到的东西会比平时多得多”。
现代社会中,自然灾害仍然频发,使人类措手不及。灾难过后,更要审慎地自省。人不同于“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人的认识可以日积月累、代代相传,由“小知”转化为“大知”。古代先人早就有了“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经验,并有了“知天命”、把握自然规律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