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词精品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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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唐词篇(4)

这是一首抒情诗,情真意切,是一首典型的爱情诗,它所抒发的感情是纯洁的,比喻是得体的。崔、薛最后成为夫妻,据记载是唐明皇赐琼琼为崔妻,但恐与此词不无关系吧。

丽人曲

崔国辅

红颜称绝代,欲并真无侣。独有镜中人,由来自相许。

这首词依《词名集解》引《别录》云:“昔有丽人喜雅歌,后因以名。”意思说,《丽人曲》调名的由来,是因为有一位美貌的女子唱了一首幽雅的歌之后,才得的。这首词形式似五言绝句,入乐府,乃唐声诗。

此词歌颂一位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诗人没有作外貌上的描写,也没有借景物去比拟,而只用“直陈”的方式,写出这位女子的美貌。一般的说,这样的写法,形象性就显得欠缺。但是,诗人却用了朴实的语言,写出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

“红颜称绝代,欲并真无侣。”这两句是说,这美貌的女子,当代独一无二、想找出一个一模一样来,实在是没有这样的人。这真是赞颂备至,无以复加了。“红颜”,指女子美丽的容颜。曹植《静思赋》:“夫何美女之烂妖,红颜哗而流光。”引申指美女。第一句就说这位佳人的美丽举世无双。第二句再补充第一句的意思,要“并”,即并比排列,真没有同伴。一个“真”字,强调了真实客观为信,其美并非主观的评价,情人眼里出西施。

“独有镜中人,由来自相许。”这两句承接上两句,还是说这位“红颜”是绝代找不到第二人;只有在她照镜子时,那镜中之人,才可以与之相比。“由来”,从发生到现在。“相许”,允许,同意之意。由此可见,那位女子之美,确是称得上绝代佳丽了。诗人这样描写女子之美,虽然有点概念化,但也确实极尽描写之能事,使读者加以丰富的想像,使其绰约容姿,突现于眼前了。

阳关曲

王维

渭城朝雨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的《阳关曲》又称《阳关三叠》,因至“阳关”句反复歌之而得名。也叫《渭城曲》,入乐府,作为送别时的歌曲。《王右丞全集》称为《送元二使安西》诗。阳关,即渭城,今甘肃敦煌西南古董滩附近,因在玉门关之南,故名阳关。阳关为当时对西域交通的门户。

这是一首送友人前往安西(今新疆省库车、和田、喀什噶尔等县一带,属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出使的诗,写得真挚、深沉、慷慨、苍凉,成为送别诗的千古绝唱。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两句是写景,信手拈来,写出送别时的环境。渭城朝雨,城中的客店和草木,好像被洗过一般,一尘不染,春光明媚,柳色鲜嫩、苍翠欲滴。这开首两句,给本来显得黯然的离别场面,平添了一份欢快、明朗的气氛。“浥”又作“衷”,湿润。“浥轻尘”,谓轻尘因浥润而不扬,空气新鲜。“客舍青青”谓旅舍掩映于苍翠的柳树之中。“新”字则描写出柳树初吐新芽,鲜嫩可爱。上面这两句就描写出一幅明丽的自然风景画,点明了送别的典型环境,色调优美,风格明丽,似要将友人间离别的痛苦情绪为之一扫。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两句写饯别宴会上的动人情景。是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友人的离去,毕竟是令人难堪的,所以这两句,笔锋一转,写出了主人惜别之情。全诗气氛亦由明朗欢乐转为沉郁低回。他设宴为友人饯行,再三劝酒,并且叮咛说:“请您再干一杯吧,出了阳关,就没有知心的老朋友了。”这两句犹如一幅宴客图,把主人频频劝酒,亲切叮嘱,依依惜别之情,跃然于画面上,令读者如闻其声,如睹其容,如历其境,不禁亦为之,而受到强烈的感染。“尽”,喝完。“西出”,安西在阳关之西,故日西出。阳关在中国外,安西更在阳关外,阳关已无故人,何况是安西,就更没有朋友了。因此就更难舍难分,对友人充满深沉的爱。这两句充满着真挚友情的诗句,脍炙人口,传颂千古,成为送别友人必唱之词。刘禹锡《与歌者诗》云:“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白居易《对酒诗》云:“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一声。”即指“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可以证明,《阳关曲》巨大的艺术感染力。

一首好的词,不仅要有高度的艺术技巧,还要有朴素、真挚、自然的感情,要有独创,而不可因袭。唐汝询说,李白的《菩萨蛮》是“信手拈出,乃为送别绝唱,作意者正不能佳。”此言极是。陆时雍也说:“语老情深,遂为千古绝调。”他认为岑参《送殷寅》诗:“清淮无底绿红深,宿处津亭枫树林。驷马欲辞丞相府,一樽须尽故人心。”诗意相同,但优劣相差很远。因此,他认为作诗要做到“语老情深”,方为佳作。王维的《阳关曲》之所以能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究其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

桂殿秋

李白

仙女下,董双成,汉殿夜凉吹玉笙。曲终却从仙官去,万户千门惟月明。

题为唐代李白所作的《桂殿秋》共有二首,这是第一首。但其实两首都不是李白所作,而是唐代另一诗人李文饶(李德裕)的作品,并且根本不是词,是两首七言诗,诗题分别为《迎神》、《送神》。后来把诗的第一句改为两个三字句,就作为词来传唱了。又可能由于李文饶的名气不响,就把它们挂到了李白名下。

古代的重大祭祀,都要奏乐。《迎神》、《送神》就是祭祀所用的乐歌。《迎神》为祭祀开始时所唱,《送神》则在祭祀临近结束时演奏,其内容都是表现对神的仰慕、向往。但在中国的古代文学里,原有不少神人恋爱的故事。从先秦著名诗篇《九歌》中的《山鬼》等篇开始,直到清代的《聊斋志异》,这种传统一直没有断绝过。在这样的影响下,仙女对人来说并不是超凡绝俗的神灵和敬畏的对像,反而令人产生某种亲切感。也正因此,这两首祭祀所用的诗篇在改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后,倒也别有风味。

董双成在传说中是个漂亮的仙女,但神仙也分等级,她的级别不高,常以高级神仙的侍女的身份出现,所以白居易《长恨歌》中还有“转教小玉报双成”的句子,——照白居易的想法,杨贵妃死后成仙,小玉和董双成两位仙女都成了她的女侍。又据《汉武故事》等书记载,汉武帝时,西王母曾经带着许多男女神仙降临皇宫。这首词所写的,就是董双成随着这些神仙降临汉宫的事。她在宫中吹笙,吹完以后,又随着别的仙官回去了。

从一开始,这首词就给读者造成一种幻觉:似乎董双成是只身来到汉宫的,而且宫中的人也都已入睡,偌大的宫殿一片静寂。在这样广大而孤寂的宫殿里,夜凉如水,一个美丽而地位低下的仙女幽幽地吹着玉笙,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读者会猜测她吹笙时的心情,想像她满腹幽怨,并给予她深深的同情。而且,读者还会感到,在这样一个空旷清寂的夜间,由于这位美丽而幽怨的仙女和她的玉笙,形成了一种温馨而凄艳的气氛。

词的第四句“曲终却从仙官去”虽然使读者知道了她并非只身前来,但因为此句已写到她和仙官的离去,接下来的一句又是“万户千门惟月明”,立即把读者带到了曲终人散的惆怅之中。换言之,读者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自己的上述感受是基于幻觉,却已为另一种感情所攫取:依恋、空虚和难以忍受的寂寞——在美如此迅速地丧失以后,那空空荡荡的万户千门、高悬在天空的孤单而银白色的月亮,难道是能够令人忍受的么?

所以,这首词虽然是由《迎神》诗所改编,但却能从另一个角度给读者提供美的享受,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河汉女,玉炼颜,云軿往往在人间。九霄有路去无迹,袅袅香风生佩环。

假如说《桂殿秋》的第一首含着某种幽怨,那么,其第二首却是热烈的恋慕。

第一、二句的“河汉女,玉炼颜”,就只是强调其外貌的美。“河汉”即天上的银河,这里借指天阙。“玉炼颜”,意谓天上的仙女经过修炼,都很漂亮,容颜如玉。第三句则说她们往往坐着云軿(“云軿”,以云为车),从天上下降凡间。本来在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和传说中,仙女下凡的事迹是各色各样的,但由于在这一首中对仙女的描绘只是着重其容颜,而完全去掉了神的非世俗的特性(在第一首中的董双成还显示出某种孤高,那是由“汉殿夜凉吹玉笙”的清冷情调所造成的),读者在回想她们的下凡故事时,自然会首先想到脍炙人口的神人恋爱,如七仙女和董永等等。所以,在这三句中的仙女,是一群美丽的、渴望着爱情的,并往往偷摘禁果的女郎。

第四、五句说,她们在凡间住过一阵后,又回到了天上。凡人虽然上天无路,但她们却是“九霄有路”的,所以一去就无影无踪,但她们身上的香气却仍随风散播,袅袅不绝。在这里值得特别说一说的是第五句。“佩环”是装饰品,在此句中借指佩戴着“佩环”的仙女。在最早的时候,中国的男性也有佩饰,但到了唐代,“佩环”已经成了女性的特征。写仙女而强调其“佩环”和香气,那是再一次撤掉其作为仙女的庄严特性,而把她们作为人间的美丽女性来看待。同时,写她们的香味还在人间袅袅散播,联系到上文,这也可理解为具有象征意义:她们的人虽然走了,但她们跟凡间仍有着割不断的牵绊。

从表面上看,这首词只是对仙女情况的客观描绘,但却渗透着对仙女的恋慕。尤其四、五两句,不但含有“人去楼空”的惆怅,而且由于意识到仙女与凡间的割不断的牵绊,这种惆怅就不是绝望,而是充满着热烈的希冀:既然她们的香味还在人间散播,那么,她们总会再来的吧!

因为整首词是把仙女作为人间的美丽而又渴望爱情的青年女性来写的,篇末又表现出如此热烈的希冀,对于我国封建社会里的爱情遭到扼杀,因而在内心深处更为狂热地(甚至是变态地)追求着爱的读者来说,是会从心底引起共鸣的吧!——神人恋爱的设想在人类的幼年时期本来是普遍的正常现象,但在我国,却一直到清代还在产生这样的故事,恐怕也正是这种特殊心态的表现!

清平调

李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白的《清平调》,是在唐明皇与杨贵妃观赏宫中盛放的牡丹花时,奉诏而作的,共三首。《杨太真外传》云:“开元中,禁中重木芍药,即今牡丹也。得数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会花方繁开,上乘照夜白,妃以步辇从,诏选梨园子弟中尤者,得乐一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手捧檀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遽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学士李白,立进《清平乐》词三章。白承旨,宿醒未解,因援笔赋之。龟年捧词进,上命梨园子弟略约词调,抚丝竹,遂促龟年以歌之。太真妃持颇梨七宝杯,酌西凉州葡萄酒,笑颜歌辞,意甚厚。上因调玉笛以倚曲,每曲编将换,则迟其声以媚之。”这段话说明了李白作《清平调》的背景,十分详尽。李白是奉唐明皇之命而作,当时李白酒醒以后,头昏脑胀,一挥而就。他的词,得到了杨贵妃的赏识,从此唐明皇对李白也另眼相看(“上自是顾李翰林尤异于诸学士”)。但是由于高力士终因李白命他脱靴为耻辱,就千方百计试图报复,在杨贵妃前百般挑拨,因此李白也被杨贵妃忌恨,被唐明皇疏远,而最终被逐出朝廷了。《杨太真外传》有一段记载:“会力士终以脱靴为深耻,异日妃重吟前词(指“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力士戏曰:‘始以为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翻拳拳如是耶?’妃子惊曰:‘何学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飞燕指妃子,贱之甚矣!’妃然之。上尝三欲命李白官,卒为宫中所捍而止。”

这些材料说明,李白才气非凡,即席赋词,信笔所写的《清平调》三曲,具有高度的艺术性。他奇思异想,天马行空,善用比喻,将神话传说、历史人物,与现实中的人物巧妙地联系起来,因此使《清平调》三首成为咏牡丹,即咏杨贵妃,“褒美中以寓箴规之意”(谢叠山《李太白诗醇》卷二)的杰作,可与白居易的《长恨歌》媲美。

在这三曲词中,李白描写了杨贵妃的美貌,也描写了牡丹花的美丽,以花比妃子,以妃子比花,将贵妃之美与牡丹花之美,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水乳交融,合而为一,有赞美,也有箴规,最后归结为“汉皇重色”,很有风人之旨。

第一首词描写杨太真的美丽,以牡丹花作比拟。开首两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下笔不凡,用拟人手法,极写牡丹花之艳丽,而实则描写太真妃的美丽动人,她的衣裳像彩云,她的容貌像牡丹花,春风吹拂,风和日暖,春意盎然,花圃里的牡丹花上,停着晶莹的露珠,牡丹花有姿色,就显得更流光溢彩,’楚楚动人了。所以《唐诗三百首》(蘅塘退士编)说:“此言妃子之美,花似之。”

接着三、四两句,说明这样美丽的妃子,人间不可找到,只有在神话世界里才有。“群玉山”,《山海经》说:“玉山,西王母所居也。郭璞注,此山多玉石,因以为名。”西王母是神话人物,据《汉武内传》说,她年约三十,是一位容貌绝世的女神。“瑶台”,《楚辞》有“望瑶台之偃骞兮,见有娥之佚女。”王逸注:有娥,国名。“佚”,美也。瑶台是西王母之宫。“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两句,把太真妃比作美貌绝世的西王母,这样的绝世佳人,也只有在群玉山头才能看见,在瑶台月下能够遇到。白居易《长恨歌》描写杨贵妃的美貌,用“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唐明皇从此只宠爱她一人:“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些描写,虽手法不同,而意思则一致。

这首词想像力极为丰富,采用拟人手法,从现实的描写,到神话传说的采用,天上人间,背景广阔,驰骋遨游,全力描绘杨贵妃美丽娇艳的神态。“云想衣裳”、“花想容”就是一种拟人手法,拿彩云的美丽比拟贵妃服饰之华丽,以鲜花之艳丽比拟贵妃容貌之光彩照人,使“云”和“花”人格化了。“春风拂槛露华浓”,也是以春花比贵妃,“露华浓”则描写出贵妃天生丽质,艳丽多姿。而“玉山”、“瑶台”的引用,则将贵妃这位人间的佳丽,比作天上的仙女了。这种描写的手段,神奇的想像,具有浪漫主义创作的特点,反映了李白诗词的艺术特色。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这是李白《清平调》的第二首词,极写牡丹花之艳丽,只有贵妃能比,实则进一步描写贵妃之美。《唐诗三百首》(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说:“此言花之艳,妃似之。”此言甚善。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这两句,第一句描绘红牡丹花,“红艳”从颜色的鲜红艳丽上描写,“露凝香”从容姿和气质上描写,带着露水的牡丹花,吐露着诱人的芬芳,一从视觉,一从嗅觉,将牡丹花的神韵和风姿作了最形象的刻画。这风姿也就是贵妃的风姿。第二句则是描写唐明皇对牡丹花,即贵妃的喜爱、恩泽。“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白居易《长恨歌》)“云雨”,比喻恩泽,亦谓楚王梦中与神女相会高唐,神女自谓“旦为行云,暮为行雨”(见宋玉《高唐赋序》),因此旧指男女欢合。“枉断肠”,犹空销魂,指唐明皇对杨贵妃爱慕之深,为之断魂。正因为“一枝红艳露凝香”,所以皇上“云雨巫山枉断肠”了。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这两句说明贵妃之美,与汉朝的赵飞燕一般。赵飞燕是汉成帝宫人,色如红玉,美貌,因体轻腰弱,善歌舞,故称飞燕。先为妃嫔,许后废,立为后,与其妹昭仪专宠十余年。以汉宫飞燕比唐朝贵妃,褒中深含讥刺。“可怜”,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