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鄱阳湖畔中秋节西山庙会,端的是盛况空前。
西山古称散原山,道家奉为第十二洞天,就坐落在繁华的钟陵郡西郊。山不甚高,亦不甚雄奇,却逸秀挺拔别有一股仙气。传说这西山曾住过许真君,某年八月十五得道成仙,拔宅升天时不小心掉下一块锦帷。古人在山顶建起一座游帷道观,将锦帷供起来,供百姓瞻仰。
因为有此传说,也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围绕着西山居住的吴、越、楚、蜀各地百姓便兴起了西山庙会。年年八月,西山挤满士民妇女,设斋醮、做道场,直闹到九月才罢。
数百年过去,锦帷早已不知下落,游帷观却香火依旧,更因每年中秋之夜的踏歌盛会名扬天下。
这踏歌却是起源于当朝。大唐天下太平,种种戏乐应时而生。风流士人三五成群,逞奇思比佳句,踏拍而歌,即为踏歌。
踏歌虽然各地都有,大多只是随意聚散,比不得西山游帷观的规模。今年钟陵太守一时兴起,备了锦缎,要为踏歌会当裁判、亲手将锦缎缠于获胜者额头,谓之缠头彩。消息传出,钟陵的学士府第顿时门庭若市,佳诗一首卖到二两银子。青楼善歌的名妓身价百倍,略识些板眼的野妓亦有人包下,急急练唱新词,打点去夺太守的缠头彩。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金乌西降,明月高升,钟陵太守果然亲临踏歌会,游帷观内挤得水泄不通,连四周山坡上也站满了人。几轮赛过,众多雅士都已认输收声,唯剩最后两对在反复较量。
这最后比歌的两对男女,一对在游帷观外山坡上,院墙挡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对在观中正殿前,于太守座侧设榻而坐,左有伶工鼓瑟击板,右有师爷出谋划策,气势与众不同。
这对男女身后伺候着十几条彪形大汉,凡是旁人献歌,大汉们不管好坏乱发嘘声,座上美女开口则鼓掌叫好。今夜踏歌的许多人便是恼火这帮汉子捣乱,愤而退出的。
有人气不过怒问:“那座头上究竟是什么人,养这么群混账狗腿子?!”
立刻有人应道:“我们钟陵赫赫有名的黄瓢员外,你不认得么?”
正闹哄哄,太守下令请墙外那对歌者入观比试。他二人在墙外对歌,身手十分了得,大家都愿一睹庐山真面目,当下人群骚动,挤搡着让出一条道儿。
墙外歌者从容而入,竟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一位落魄穷书生,众人均觉惊奇,观中荡起一片感叹声浪。
这穷书生年约二十四五,身材颀长,容貌丑陋,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手持一管竹箫,对四周议论浑不在意,管自低头琢磨诗句。
少顷,只见他对小姑娘吟哦了几句,小姑娘睁一双亮晶晶秀目凝神听了,点点头,举起手中檀板。众人知她要唱了,立时鸦雀无声。
小姑娘亮起嗓门,唱出个婉转的小令儿来——
异域清秋。
凭星河万里,无限凝眸。
素雾擎兰,浓霜浸影,
山魂欲醉语还休。
试问一江西来水,
非是苦泪,何故啾啾?
恰惊我、总角遗梦,两襟离愁。
这小姑娘吐词带些北方语音,伴着檀板节奏娓娓唱来,端的是莺燕呖呖,清亮入耳。更难得她小小年纪,倒像懂得诗词意境,一字一音都凄入肝脾。众人细细体味那歌词伤魂处,不觉都痴了,游帷观内外但闻歌声如泣如诉,更无半点声息!
钟陵太守也是个懂行的,睁眼把丑书生和唱曲的小姑娘细瞧瞧,心里暗道一声蹊跷。
小姑娘虽然荆钗布裙,举止神态却高贵温雅;丑书生风度潇洒,谦谦中暗蕴傲岸之气,显然也不是等闲人物。如今中原安史之乱,朝廷的许多显要官员纷纷南来避难,莫非这二人是微服出游的公子小姐?
太守不敢迟疑,侧身对那丑书生拱手施礼,道:“本官聆听处士佳句,足胜乘鹤成仙。处士超凡脱俗,定非无名之辈。”
书生微微一笑,已知其意。他并不回答太守,却向小姑娘吟了几句。小姑娘点头敲起檀板,扬声唱道:
不羡黄金垒,
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
不羡暮入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
曾向竟陵城下来。
几句诗,说的是“羡”与“不羡”,并未说“是”与“不是”。太守暗忖:“这口气大得很,莫非他竟是中贵党羽?”
中贵即宦官,当朝中贵势倾朝野,那可得罪不起!太守放心不下,慌忙站起身又施一礼,赔笑说:“处士高雅非常,下官佩服。不知尊号如何称呼?”
丑书生被太守两番逼问,被迫浅还一礼,道:“草野之人,贱名不足挂齿,何劳大人垂问?”
他几句话说得虽缓,语意却极不恭敬。太守变了脸色,忍一忍,不敢发作,转身对设案而坐的歌者说道:“黄员外,该轮着你了。”
黄瓢员外被师爷们簇拥着,正叽叽咕咕评点刚才丑书生的词曲,听见太守发话,几位师爷交头接耳凑出几句诗,拿绢帕写了,黄员外抓支笔装模作样圈点一番,交给身旁唱曲的女子,道:“美人,你把顶呱呱的佳句唱出来,叫那穷酸听听!”
美人拿了诗笺略扫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笑意,缓缓立起身来,眼光瞟向丑书生,恰好丑书生亦抬眼看她,四目相遇,二人都是微微一怔。
乐伶们奏起丝弦鼓板,美人凝视着丑书生,似乎走了心神,直到鼓催三遍才顿嗓唱道:
花好月圆,
红灯绿酒,
宝马香风金鞭柳,
碧云楼头翻红袖,
道不尽
风光锦绣,富贵温柔。
这歌女嗓音激越清亮,高亢处婉若玉手裂帛;低迴时如空谷凤鸣,真仿佛仙曲天来,勾人魂魄。听众忍不住齐声喝彩,有位香客叹道:“好一位神仙姐姐!不知是何等样人,恁般出众?”
他身边有人笑答:“鼎鼎大名的江南名妓,老兄难道没听说过?告诉你吧,就连玄宗皇帝也迷恋这位花魁娘子,特地下旨召她入宫呢。”
香客不信:“皇帝召幸,那她就该在皇宫,为何又到民间来踏歌?”
有人叹道:“嗨,前年安贼反叛,玄宗皇帝逃出京城,哪里还顾得上美人?如今皇宫里已经换了新皇帝,美人自然就回江南了嘛。”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起了一阵小小骚动,许多人连忙往前挤,想把美人看个明白。
一位北方汉子踮起脚尖细瞧两眼,惊道:“当真美艳无双!不知平日在哪座花楼接客?咱明儿就去会会她!”
挤在他身后的一位钟陵本地人冷笑道:“皇上宠过的美人身价百倍,老兄会得起吗?今夜黄员外请美人赛歌,足足送了二十个元宝,珠花彩头,那还是另算呢。”
周围听众不禁咋舌惊叹,钟陵汉子见众人关注,愈加来劲,晃着脑袋又说:“花魁娘子出马,太守的缠头彩定是非黄员外莫属了。”
北方汉子不服气,梗起脖子抬杠道:“怎见得就不是丑书生赢?花魁娘子歌喉虽妙,黄员外的诗词浮艳粗俗,差劲!”
他这话说得公平。大唐盛世安居乐业,朝野轻武重文,朝廷以诗取士,乡野则风靡踏歌斗诗。斗的既然是诗,诗句优劣便不能忽视。今夜花魁歌喉虽胜小姑娘一筹,那丑书生的诗词比起黄员外,却是胜得多多了。
太守看来也颇懂规矩,尽管让那不肯透露姓名的丑书生呛得面孔发白,仍迟疑着未敢贸然宣布黄员外得胜。
当下又赛几轮,眼见碧空里冰轮西斜,山中薄雾尽漫上来。太守不耐其烦,思量要寻个法子把彩头赏给花魁美人,自己早些回家睡觉才好。
唱曲的小姑娘两眼含泪,如怨如诉看着太守。太守无意间瞥见,心生妙计,招手叫过手下差役吩咐了几句。那差役扬声宣布:“大人说了,最后一轮对歌,要请两位唱曲的姑娘自己作词,旁人都不兴帮忙插嘴。”
听众一片哗然。钟陵汉子鼓掌笑道:“妙哇!花魁美人是写诗的行家,这回赢定啦!”
北方汉子“呸”地啐一口,怒道:“捣鬼!捣鬼!这不明摆着欺负小姑娘吗?南蛮子可恶!”
钟陵里手反唇相讥:“我们南蛮子可恶,你们北蛮子很可爱吗?干什么偏来听南蛮子唱歌?请!请!大路朝天,谁也没挡着您老兄回家。”
北方汉子怒道:“不是安禄山那厮闹得人有家难归,谁耐烦到你们南蛮子地方来?呸!”
前年安禄山攻破东都洛阳,吓得玄宗弃京逃蜀,肃宗李亨在逃难途中登了基,年号改为“至德”。
接着安贼被亲儿子安庆绪暗杀,史思明时反时降,中原一片腥风血雨。朝廷无力剿贼,只得向西域各国求援,朔方军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借来数十万回纥精骑,在长安香积寺大破安庆绪,这才收复两京,迎回二帝,稍稍平定了局势。
收复两京是去年冬天的事。两京虽收,黄河以北尽皆焦土,村镇荡然无存,逃难在外的百姓们回不得家园。听这北方汉子的口气,定也是逃难南来无家可归的苦主儿,怨不得火气忒大。
二人还待要闹,四下一片嘘声。众人把二人分开,劝说:“快听,小姑娘要唱啦。”
果然殿上的小姑娘思量了片刻后,已经执板轻敲起过门点儿来。众人不信这女孩也能作词,俱屏住呼吸。
但听檀板响过数声,小姑娘柔声唱起一支慢曲——星悠悠,月悠悠,
曾照香闺玉帘钩。
临窗半拜,
顾自凝眸。
欲共仙娥细语,笙歌遏云舟……
“哄”地一声,叫好声震耳欲聋。
这小姑娘就用了先头丑书生的曲词原韵,寥寥几句,把个小囡中秋拜月的神情活脱脱勾勒出来:学着大人们拜月,却是半懂不懂地马虎“半拜”;想听听月儿里的仙女说些什么,偏偏人间歌声太响,叫人无可奈何,又喜又恼。
慢曲每片要唱八拍,八拍不够还可另加,称作“艳拍”。这小姑娘才唱了一半,让大伙叫好一闹,只得停下低头施了一礼。
众人忙静下来再听她唱下面半阕。
檀板一起,小姑娘嗓音忽变得无比凄楚:
情悠悠,恨悠悠,
狼烟黑雾掩绮楼。
亲人何处?
惊魄难收。
最怕月圆依旧……
唱到末句,小姑娘秀肩微抖,哀婉欲绝泣不成声。太守笑吟吟夸道:“妙!小小年纪能有这等文思,实乃——”
一语未了,丑书生怒形于色,厉声问那太守:“父母官可、可听出字字血泪,声声哀鸣?”
丑书生不仅生得面貌丑陋,却原来还有口吃的毛病,一生气,说话便结巴,满脸憋得通红。太守见他气势夺人,不由暗地吃惊,忙问:“处士究竟何人?”
丑书生冷笑道:“愧无济世之才,不、不敢窃享朝廷爵禄,何劳大人一再追究?钟、钟陵遍地难民,哀声震耳,大人难、难道充耳不闻吗?便是这唱曲的小姑娘,以千金之质不幸沦为奴婢,正、正待大人关心搭救!”
钟陵太守原先见这书生意态轩然,言辞不敬,犹恐是哪位微服避难的大官,所以颇有些踌躇。这会儿听见说不是食朝廷爵禄的官员,心头惧意全消,一腔怒火兜上来,忍不得,抬手使劲一拍案桌,喝令:“大胆狂徒,竟敢对本官无礼!来人啦,替本官拿下!”
钟陵一向太平,今夜对歌雅事,太守没打点动威,只带了一名驼背差役。当下驼背差役噔噔噔冲到丑书生跟前,比试着待要抓人,让那书生轻轻一拨,吱溜转个圈儿,险些跌倒。众人瞧得有趣,都哧哧偷笑。
太守下不来面子,拍着案桌一迭声只叫拿人。众人对蔑视权势的丑书生暗生敬意,游帷观内嘘声四起。
丑书生道:“小妹妹可瞧见了?这样饭袋官,求他何益?咱们且回家另想好法子。”说毕领着唱曲的小姑娘分开人群,出观下山。
刚行到半坡,忽听后面脚步声骤响,丑书生微微一怔,急忙吩咐小姑娘:“快藏那凉亭后,休要出声。”自己拐向另一条山道,埋头疾走。
蓦听脑后大喝:“穷小子站住!”
十几条人影饿虎扑羊般冲来,将丑书生团团围住,一个巨大圆球骨碌滚入圈中,将丑书生撞了个趔趄。丑书生闪腰后仰,手中箫朝怪球击去。那怪球骂道:“可恶,你点中老爷鼻子啦,啊啊——啊嚏!”
丑书生骇极:“怪球!怪球!会说人话倒也罢了,怎么还打喷嚏?”
怪球大怒:“老爷堂堂皇帝世亲,想打喷嚏就打喷嚏,你管得着吗?”
丑书生慌忙定睛细瞧,原来这怪球就是黄瓢员外。方才对歌时黄员外端坐案后,腰壮脑肥十分威武,此刻站立眼前,两尺半的滚圆身躯,上面扣只没脖颈的扁脑袋,不存个阐微发秘的心思,哪能瞧出人样儿?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叫花扑哧大笑,丑书生问:“小家伙,乐什么?”
小叫花指着黄员外笑道:“他自称皇帝世亲,乱攀亲戚……哈哈,笑死我啦!”
怪球跳脚怒喝:“再笑我揍你!”
小叫花忙正色问道:“你爹爹叫黄是不是?他在皇宫当供奉是不是?你跟你爹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
怪球转怒为喜,得意笑答:“不错!老皇帝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我爹,跟我爹亲着哩。”
小叫花说:“你爹是皇帝的‘肉几’,哪能不亲呢?果然你是皇帝世亲!”
勉强说了这几句,再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
丑书生听他二人对话,顿时明白钟陵太守为何对黄员外另眼相看。
当年玄宗老皇帝宠爱侏儒黄,当作“肉几”时刻不离,天下尽人皆知。“肉几”在京中横行无忌,官员们都对他畏惧三分,纷纷孝敬银子珍宝。有次捕盗官追盗贼挡了他的路,这嚣张“肉几”竟把捕盗官掀下马毒打,放跑了盗贼!韩休丞相大怒之下,一本参去,逼玄宗忍痛杀了侏儒。
黄仗势搜括多年,家财富可敌国,钟陵太守那样一个俗官,怎能不巴结财神爷呢?
黄瓢见小叫花说出自家的显赫来历,很觉高兴,道:“小叫花,你既认得我爹,自然是我爹的好朋友了。来来来,咱们回府喝酒。”
小乞丐忙说:“我哪是你爹的好朋友?你爹二十多年前就让皇帝杀了,那时我还没生呢。”
黄瓢跌足大惊:“好险,老爷差点上当了!”
丑书生暗暗好笑,正欲趁乱抽身,侏儒员外指着他怒喝:“呔!名也没有的小子,今夜你搅得老爷好恼!来人哪,给老爷打!”
家丁们吆喝一声,各挺刀棍上前,冲着丑书生劈头打下。丑书生左闪右躲,身手甚为矫健。
小叫花亮起嗓门问:“请问处士,刚才替你唱曲的女孩可是名叫忆儿?”
丑书生挡开打来的长棍,回答:“正是。你认识她?”
小叫花喜道:“果然是忆儿!”掉头往山下奔去。
黄员外哇哇怪叫,催促打手们奋勇齐上。丑书生一人难敌众手,眼看险象环生,忽然月光倏暗,人圈中多出一条身影。
打手们突见人影悄没声凌空落下,都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原来是位脸蒙轻纱的窈窕女子!
月光如银倾泻而下,照着这女子飘飘荡荡的素色衣裙,仿佛九天仙女降落人间,令人神魂一震。
打手们俱皆愣住,侏儒员外尖叫一声:“妙啊!”
他猛扑上前,那女子轻盈闪向一旁。黄员外一扑不中,返身再来,明明是瞄准了“仙女”的,不料却撞在老松树上,痛得杀猪般尖叫!
黄瓢不肯罢休,饿虎扑羊般乱蹦乱窜,“仙女”长裙飘曳,宛若舞之蹈之,任怪球左冲右突,偏是一下也触摸不着。几番折腾,员外老爷呼哧呼哧大喘气,家丁们俱看痴了,丑书生亦目不转睛。
经不住黄员外胡缠,“仙女”被逼到陡坡边缘,身后已无退路。黄瓢大喜,奋不顾身窜起猛扑,“仙女”轻笑一声,纤腰微扭,顺势抬腿一蹬,侏儒员外便像陀螺似的顺着山坡滴溜溜滚下。
家丁们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奔下山,到山沟里寻找黄员外。丑书生摆脱纠缠,心里惦记唱曲的忆儿,赶紧走向山亭。行不数步,他忽然想起还没谢谢替自己解围的人,回头抱拳一揖,却见山冈上长草瑟瑟,哪里还有蒙面女的身影?
黄员外憋着满肚皮鸟气回府,寻思要找个软柿子出出气,府中仆役慌忙四处躲藏,打尽前厅各色物件,员外仍未解怒,一股劲向后院打去。后院满目清辉,一副案桌摆在荷池边,有个男子端坐案后,边饮酒,边抬头赏月。
黄瓢双脚乱跳,刚要破口大骂,那人笑吟吟说道:“黄员外今夜得了两件宝物,可喜可贺啊。”
黄瓢一愣,诧问:“什么?老爷得了宝物?”
那人提壶慢慢斟酒,反问:“员外今夜赛歌,有何收获?”
黄瓢瞪眼骂道:“可恼那丑书生,还有个小丫头,把老爷的缠头彩搅了!喂,宝物在哪里?”
那人不答,仍慢呑呑问:“员外兵强马壮,如何让个书生和小丫头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