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还是那样老神在在,丝毫不以为惧:“再说了,王爷对我外祖父一直十分尊重,又怎么可能绝其宗嗣,我安全的很呢。”
“绝其宗嗣?难道,你已经过继给忠义郡王为嗣?不对啊,大宋的当今天子仅有三子,听说小儿子赵平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若将你过继,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自毁后嗣了。”兀术有些想不通的摇摇头,这大宋的事情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我母后的意思,我皇祖母还没有同意,但父皇应该会尊重母后的心愿吧。再说,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成为大宋的君主,甚或与王爷对阵疆场,王爷也不会先把一个未来的对手给除掉。毕竟,”赵惇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轻松的咧嘴一笑:“对手难得,能够与王爷同一等级的已经不多了,王爷又怎么舍得杀我。”
“你还真的很象年少时候的水灵那样的个性,够狂傲!难怪那些讲究礼教、规据的大宋臣子,尤其是文臣会反对你成为皇太子。在他们眼中,你恐怕会成为不守规据的麻烦精。”兀术看着这个面容俊美的像个姑娘,看上去温和可人,骨子里却比虞水灵当年还要傲气的小家伙,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好心的提醒他:“小家伙,在大宋那样的地方,你这样的个性会很难过的。”
“难过?只怕最后难过的会是那些老古板才对。”赵惇轻蔑的回了一句,然后讶然的反问:“干嘛你们都说我和母后年轻的时候很像?她是那么的稳重、谦让、贤良,天晓得我怎么可能象她。”
“稳重、谦让、贤良?”兀术不觉好笑,重复了一遍,然后才说道:“那是成为定国公主之后的水灵吧。过去的她可是调皮捣蛋,外加嚣张、跋扈。”
想起了当年嚣张、跋扈,而且还凶的要命的虞水灵,兀术心里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虞水灵现在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可却生了一个更加麻烦的小恶魔,这个小家伙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会吧?我那位贤良到克己宽人的母后,会有嚣张跋扈的时候?我不信。”赵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想起母后那让人着急上火的“贤良”,直觉得大家都在说笑话,他才不会相信。
母后会有调皮捣蛋的时候?要真的那样,太阳都会打西边出来了。
兀术好笑的看着一脸不相信的赵惇,觉得这个小家伙真的很有意思,似乎天生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觉得很亲近:“你不信?难道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大人们从来不会提起过多的往事,我也只能从史书上看到一些,只怕是假的多、真的少。”赵惇想起书上的记载,实在是觉得不可信,那些讨厌的儒臣写的东西,才不会有多少真实呢。
“这也难怪,汉人史家历来喜欢为尊者讳,有春秋笔法的存在,史书又怎么可能完全真实。”兀术感慨了一句,看赵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脸的渴望,笑着向他招招手:“跟我来,听我给你讲讲当年的虞水灵吧,那个时候的她,可不比你现在的个性好多少。”
赵惇陪着兀术回到他的宅子里,兀术置酒相待,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说起当年的往事,相谈甚欢。
听兀术讲述了外祖父和母后当年的故事,赵惇实在是有些意外:原来,历史永远都会有不同的面目!
不要说自己那位贤良过度的母后,居然真的有嚣张淘气的时候,连越国王兀术都被她折腾到快要受不了;更不要说兀术的那些部下了,到现在,一提到那个嚣张的虞氏小小姐还是连连摇头。
就连在大宋有着“天下第一忠臣”的名号,声名卓著、人人敬慕的外祖父,也有着和入侵的金人相处甚欢,并当着他们的面指斥自己君父失德无良的行为。
兀术对这个调皮任性的小家伙也甚是喜爱,他就如同是当年虞允文和虞水灵的结合体,聪明、胆大,个性洒脱自在,却又不失冷静、理智,狂傲的表面下,有着的是一颗玲珑心。
这个聪明过头,个性又十分强悍的赵惇,比起现今主持大宋军政的皇后虞水灵,还要多出了一个大宋皇子的身份!这个身份,会让他天然拥有比虞水灵更有利的地位和处境。
无论那些宋臣如何的反对,在大宋那个君主是国家的代表,如果够强硬就能决定自己继承人的地方,当今的大宋天子又不是懦弱无用的赵桓,赵惇被立为皇太子、进而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并不小。
如此学识渊博、文武双全的皇子,未来的大宋皇太子、皇帝,在两个国家的仇怨并没有完全消除的时候,会给大金带来不安,甚至会成为大金的威胁。
对于一个国家掌权的臣子,尤其是面临着有着深深敌意、而且还有着不小实力国家的重臣,该不该以国家为重,将这个可能的威胁消灭于无形?或者至少把他限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当有人进来禀告,大宋来人请见赵惇的时候,兀术看着他向外走去的背影,犹在心中暗自思付,一时难以决断。
赵惇来到外面,远远的看到来人,心中就是一跳:来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大师兄史浩南!自己偷偷跑来并没有跟大家说,他一定是从自己的行踪里猜测出来自己的去向。应该是一路上快马奔来,现在正在一边责骂两个师弟,一边急促的喘气,一定是家中出了大事!
闯了祸的刘文卿和林森缩着身体躲在一边,史浩南正在生气的斥责他们的胆大妄为,看到赵惇从大门里面出来,立刻迎上前,低声急促地说道:“师弟,快快回京,师姑病倒了。”
“什么?母后病了?严重吗?”赵惇一惊,立刻追问,母后自身就是名医,医术高超,平日身体虽不是很好,但也没什么病灾,这次居然能让大师兄从大宋赶来通知自己赶回家去,情况一定很严重了。
“皇后在日前突然昏倒,目前虽然没有生命之忧,但已经无法起身。”史浩南想起前一段时间那些守旧和支持偏安的文臣施展手段、掀起政争风波,想夺回被分薄的那一部分军权。
师姑为了保住武将对军权的部分控制,不让那些文臣借机陷害武将们而劳心劳力,结果却累倒了自己,心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述。
这大宋的臣子和那些昏君一样的混蛋!就连脾气在长风道长弟子中最好的史浩南,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看着大师兄沉重的表情,赵惇意识到母后的情况只怕不是很好,立刻决定返回大宋。可此时,他正好看到何雨在何兴和何月的陪同下也赶了过来,转念一想,犹豫了一下:“叔祖要我把何兴和何月也带回大宋,我们的马不够,这该如何是好?”
“孩子,你先回去,我让他们随后自己返回大宋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再耽误时间。”何雨着急的说道,他也是听自己的孙子说有大宋的人赶来,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才赶过来的。
“我答应您要把他们一起带回去的,哪能说话不算数。而且,如果母后能看到他们,一定会开心的,这样身体也许会好起来。”赵惇也知道,母后的病不仅仅是旧伤复发或是真的生了什么大病情,更多的是因为心情的原因。
想着将何兴兄妹带回,母后应该会心情好一些,身体也许就能恢复一些的。
“可我们这里的马都是一般的山马,根本没办法跟上你们骑来的良马速度,会拖累你们的。”何雨心中焦急,自然也不想赵惇再耽搁下去,为水灵着想,赵惇越早返回大宋越好。
“我去找越国王兀术,他那里有很多良马,借上两匹就可以了。”赵惇想了一下,下了决心,转身向内走去。
“这不行!”史浩南给他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兀术是大金主政的王爷,让他知道皇后病重,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那些老古板本来就对师姑不满,若是……”
“没什么‘若是’、不‘若是’的。”赵惇挣脱了史浩南的拦阻,冷冷的回答:“过去是因为母后的阻拦,我才对那些家伙隐忍。如果这次他们还不识相,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或再敢说什么风凉话,别怪我不留情面!”
兀术还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他抬起眼,看到赵惇急急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一进大厅,赵惇就匆匆的拱手给兀术行了个礼:“王爷,我母后病重,我要赶回大宋,这就向您告辞了。”
“?”兀术一惊,这真的是难以想象的事,水灵比自己还要小个十来岁,如何说病就病倒了?再抬眼看看赵惇焦急的脸,意识到这不会是假的,但实在有些奇怪:心说这小家伙好象不笨啊?哪有把自己国家重要人物生病的消息,直接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不仅是可能、而且一直是隐含的对手的?
早已心急无比的赵惇不再拖延,直接向兀术问道:“王爷,我要立刻返回大宋,只是马匹不够,想向王爷商借两匹马,不知可否?”
“你怎能确定,我会同意借给你良马?”兀术听了他的话,方才明白为何他会直接说出水灵生病的事,但还是为他的直率和大胆而惊讶,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这个小家伙。
“若是王爷有其它考虑,定然不会让我归宋,那就用不着马匹,王爷当可直接拒绝,或干脆把我关起来,赵惇也只好自认倒霉;若王爷不阻拦我回去,冲着外祖父和母后,王爷自会相助我快些返回,我说的有道理吗?王爷。”赵惇坦然自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注视着兀术,里面没有丝毫的不安或欺瞒。
“好个赵惇!的确够有心计。好!既然你能够信任本王,本王就助你快些回去,免你母亲守望。”兀术喝了一声彩,为他的直率和真诚所打动,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旁边的护卫吩咐:“牵两匹马来,顺便把傲雪也牵来。”
赵惇跟着兀术到了门前,看着那匹毛色发亮、全身雪白、高大的俊马,连心中焦急的他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漂亮的马儿。”
“此马名为‘傲雪’,为我的爱马所生,是来自北方草原的名马,无论是速度、还是气力都是天下少有的良驹。只是脾气太坏,我身边无人能够得它的认同。”兀术上前摸了摸银白马的背,然后把一具镶了多宝的马鞍系好,转头向着赵惇笑道:“现在,我将它送给你了,你自己收服它吧。若是真的有一天,你想要在战场上与我大金一决高下,希望能见到它的风姿。”
赵惇没想到兀术临了会来了这样一句话,先是一愣,但随即拱手答礼:“多谢王爷厚赐,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赵惇定会对王爷后人留个情面,不绝贵嗣!告辞了!”
看着赵惇一行人跑远,一直陪在一边的兀术的长孙迪古乃憋不住了。作为离皇室最亲近的宗室子,再加上他本身的确才干过人,文武双全。不仅武功极高,在年轻一代中少遇对手;而且文才很好,还能吟诗作对,不仅是金朝宗室、还是金人贵族中难得的文学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