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韦武就来到殿前,按权德舆交给的礼节,高举韦皋的表章过头顶,弯腰走进了殿里,头也不敢抬,找到权德舆告诉他的方位,在殿边跪下行礼,道:
“微臣韦武奉韦太尉之命进表请罪,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陛下明察圣断!”
说着,就把奏章高高举起。接着,自有小宦官上前接过表章,交给李忠言,李忠言接过表章,又双手给李诵奉上。李诵看罢,连道:
“好,好,好!韦太尉果然忠义!”
韦武听见李诵这么说,心下一块大石终于实实在在落了地,顿首道:
“陛下,微臣临行前太尉再三叮嘱,务必为两川官吏将士百姓表达对陛下朝廷的忠诚不二之心。只因刘辟党羽甚多,韦太尉要留在成都徐徐图之,故命微臣先行入朝。请陛下体察韦太尉和两川百姓官佐忠诚之心,莫为奸佞小人蒙蔽!”
说罢,以头顿地不止。李诵见韦武离自己太远,就对李忠言示意,李忠言大声道:
“韦太尉忠诚,朕已尽知。韦武起来回话。”
韦皋不请求杀他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底气。
李诵合上奏章道:
“众位爱卿,对于此上书事还有不明白的吗?”
群臣躬身道:
“臣等尽知!”
俱文珍也被迫随声附和。
李诵道:
“既然如此,就请俱大将军为朕一言。”
得了便宜还卖乖,俱文珍无奈,只得说道:
“陛下,臣以为这必是朝中有奸佞欲行不法,故而与刘辟内外交通,蒙蔽诸节度使,欲使内外失和,威胁朝廷,挑起事端。居心叵测,令人发指。”
“俱大将军之言,甚合朕心。朕一时还没有想到朝中有奸佞,且奸佞用心如此险恶。李忠言记下,稍后赏赐俱大将军。诸位爱卿,那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俱文珍闻言真想抽自己嘴贱,上前谢恩却有想到这必是李诵故意说了气他,当下内心更是暗恨,却努力做出笑脸。杜黄裳见李诵装模作样,俱文珍强颜欢笑,心下可乐,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就出班道:
“陛下,臣以为三镇虽受蒙蔽,不知者不罪,但是三镇藐视朝廷已成事实,却不能轻轻放过,臣以为,当追究三镇节度使罪责,罚俸半年,褫夺所加职位,以示朝廷法度。”
所谓褫夺职位,就是要将几人的虚衔剥夺了。 比如韦皋,就可以褫夺他的检校太尉、中书令衔。这个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反正俱文珍是配了夫人又折兵,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李诵瞥见俱文珍糗样,内心洋洋得意,又道:
“韦太尉在表中称年老体弱,以致察人不明,请求入朝。言辞恳切,朕拟准许。不知如何抚慰老臣,又何人可以代韦太尉?”
本来只问该如何抚慰韦皋就可以了,李诵太高兴,一顺嘴连任命谁接替韦皋都说了出来。杜黄裳以为李诵有意如此,道:
“既然如此,臣以为可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剑南西川宣慰大使,前往两川宣慰,去韦忠武王太尉衔,加韦忠武王太保衔,同平章事入朝。可以袁滋代为剑南西川节度使。”
郑余庆出班道:
“臣附议。”
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是为三公,杜黄裳的建议就是惩罚韦皋非礼,去掉他的检校太尉衔,表彰他忠心为国,实授予他太保衔。由三公改为三师,又去掉检校二字,实际上还是肯定了韦皋的卓越贡献,如此安排,任谁也挑不出话来。这本来就是商量好的,李诵当然也不会否决,只是本来商量的使臣是权德舆,新任节度使再议,李诵一顺口问了出来,杜黄裳以为他想合并同类项,就举荐了袁滋。
袁滋才干尚可,只是李诵学历史知道袁滋历史上就被封为剑南西川宣慰大使,结果畏惧刘辟不敢入川,被宪宗撤职,内心不想用,但是又想到历史上袁滋做剑南西川宣慰大使是在韦皋死后,刘辟自立的时候,想来现在韦皋活得好好的,不会出现这种丢人的事情。又问道群臣,群臣见二相意见一致,也没有反对的,于是李诵就准了杜黄裳所奏。
事情到现在顺风顺水,李诵不由得志得意满。群臣的表情也很是轻松,只有俱文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事一了,朝堂上下都舒了一口气,毕竟刚开始的时候听闻三镇上书,群臣都以为少不了一场干戈,忧叹大唐多灾多难,此时祸事消弭,倍感轻松。李纯不须辩白,就洗去了自己的嫌疑,更是开心不已,出班建议李诵奖赏权德舆、韦武。李诵准奏。因还有要事商议,就令韦武退下领赏,朝后到袁滋处报道,在左金吾卫中补一个官职,待袁滋启程,随袁滋返川,韦武谢恩去了。
想来已无大事,李诵刚想宣布对李巽、程异的任命,一个声音传了上来。
“陛下,臣有本上奏!”
出班的正是中书舍人李吉甫。李诵笑道:
“准。”
“陛下,昨日杜相突然病发,宰相乃是陛下左膀右臂,朝廷柱石,今杜司空病养,而陛下圣体有违,仅有杜、郑二相主持朝政,臣以为力未免有所不逮,臣请陛下精选能臣为陛下分忧。”
李吉甫这话一出,李诵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说李吉甫这人也真是胸怀开阔,他当年为官的时候,被陆贽贬为忠州刺史,等到陆贽被贬为忠州别驾,家人都惶恐不安,陆贽本人也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岂料陆贽到了忠州,李吉甫并不视他为属官,反而仍然以宰相礼见之。陆贽一开始以为李吉甫只是故作姿态,结果李吉甫一如既往,毫不懈怠,经过接触,两人遂成为至交,入朝后,李吉甫更是三番四次请求让陆贽还朝。于是李诵故意问道:
“李爱卿,杜司空位居宰相,又兼管度支,身兼数任,不知李卿以为何人可以代替?”
一听李诵这么问,有几名位高望重的大臣立即树起了耳朵。杜佑病发后,打他这个位置主意的可不止一个人,户部侍郎、度支盐铁副使潘孟阳更是激动,只要一步,天下财权可就掌握在他手里了,想到这里,潘孟阳不禁偷偷看了眼李诵,又偷偷看了看李吉甫,最后将目光转移到了俱文珍身上。
而俱文珍的神情也明显比刚刚振奋了不少,注意到有人含情脉脉地朝他看,俱文珍心念电转。
李吉甫果然说道:
“陛下,度支事臣不甚精通,只知道当今朝臣,除杜相外,兵部李侍郎最善度支,其次盐铁监程异。至于其他政事,臣以为故相、忠州刺史陆贽最为合适。陆大人久在中枢,天下重望,陛下前不久又下令召其回京,臣以为正当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