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面对愤怒到极点的青年,脸上毫无惧色,头一低,面对身强力壮的青年,非但不后退,反而揉身冲进青年怀里,两只拳头死死抓住青年领子,腿部连环踢打对方的腿,不管怎么甩动,身子只是贴住对方,好像一块膏药。
这一下,青年空有一身力气,却半点施展不开。
对方人小,再加上靠在身上,两条胳膊用不上劲,双手只是乱舞,十成力气最多用出一两成,自己的膝盖反被对方连续踢中,小孩虽然力气小,并不如何疼痛,但这种耻辱感却气得他简直要发疯。
两个人当街厮打,吸引的很多人围观,甚至网吧里上网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开始都笑青年被一个小孩欺负,后来见小孩竟然占了上风,于是开始起哄,给小孩助威,路人听到热闹,也纷纷驻足观看,片刻之间,网吧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
谁都没注意,这边热闹的天要翻了,那边从黑影里悄悄出来一个影子,偷偷溜进网吧里,钻进吧台。
这个黑影自然就是张宋。
张宋人小,再加上那边打的热闹,根本没人注意他。
左右看看,见没人看自己,张宋来到前台,钻进里面,眨巴一双小眼睛四处搜寻,好像一只老鼠突然进了储备丰富的仓库,反而不知如何下手。
一转头,服务器的电脑屏,念头闪动,一阵得意。偷偷露出脑袋,看看所有人都被外面吸引,缩回头,在上网人后面一顿乱按,心中更是高兴,一会肯定会有更大热闹,刚刚要溜走,看见半开的抽屉里现出一堆钱。
“老子为了你这么辛苦,这些就算是劳务费了。”
自言自语着,张宋一把抓住钱,可手掌太小不能全抓,饶是如此,大概一看竟有好几百,他的零花钱最多只是几元,哪里摸过这么多的钱。
手里拿着钱,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双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因为上机时间被张宋一顿乱调,上机时间出现偏差,很多人被突然关机,顿时大声吵嚷起来,张宋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若不马上走,不要说这些钱,恐怕连自己也要走不成了,一扭头,看到那张弓,只感觉这是天下最可爱的东西。
“你是我的福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一把抓起那张弓,撒腿跑出网吧。
刚到网吧门口,正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正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人正是青年老板。
原来,小孩唐风开始占据上风,但毕竟人小力单,青年把他扯离身子,扔到一边,刚要上前,忽听网吧里一阵大乱,那网吧是自己生活来源,小孩可恶,但生意更重要,此刻顾不上倒在地上的唐风,刚到门口却正和张宋撞在一起。
青年低头看去,只见那瘦瘦小小的男孩一手抓着一把钱,另一支手却抓着那张女朋友送的弓,不由愣在那里,似乎没弄清怎么一回事。
张宋一看是青年,吓得脸色煞白,见青年没缓过神,连忙撒腿就跑。
这一跑,却让青年缓过神来,他就是白天那个讨厌的小孩,顿时明白了,这两个小混蛋是一伙的,故意来找麻烦,青年哪里肯让,转身大骂着追上来。
虽然先跑,但毕竟是小孩,没几步就快被青年追上,眼看只要一伸手就能拉住,张宋心里真是怕到极点,甚至连青年的脚步声都能听到,可以感觉到他挥舞手的动作。
猛然把手一扬,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好像雪片一样漫天飞舞,落到街角路边,落到路边每个人的脚底下眉梢里。
百无聊赖的路人顿时象是集体扎了一针兴奋剂,有贪心捡钱的,更多则是搅混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如同潮水一样扑过来,年轻的网吧老板转瞬就湮没在人群当中。
张宋不知跑了多远,听耳畔的嘈杂声越来越小这才停住脚步,回头看看那个年轻的老板已经没了踪影,这才放松精神,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大口大口喘气,这时看见手里竟然还拿着网吧里的弓,心头大怒,一甩手扔在一边,骂道:
“他妈的,老子为了你连钞票都扔了,真是丧门星。”
边骂,边心痛起刚才扔到的钞票,如果刚才扔掉那张沉重的弓,或许就还可以多留一些钞票。
张宋越想越心疼、越后悔,心里对那张惹祸的弓更是痛恨,若不狠狠踩上两脚就要把自己气疯了,可看了一眼扔在几步远的弓,实在懒得起身去踩,却又有些不甘心,想了想,现在力气用的差不多,纵然去踩也出不料气,不如多歇一会,等养足了力气岂不是更好。
张宋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顿时感到心安理得起来,竟然闭上眼睛靠在树上打起瞌睡。
“阿嚏,阿嚏。”
也不知过多长时间,张宋被秋风冻醒了。
重重打了两个喷嚏,睡意全无。
张宋摸着冻得发红的脸,想起那个惹祸的弓,心头火起,目光投过去,准备好好出出气。
可是却发现在扔弓那里站着一个人,他正轻轻摸着弓背,小心而温柔,满是爱怜。他的目光却射向张宋,冷冷的,带着十分的恨,好像恨不得把张宋撕碎。
张宋感觉头大,不仅大,而且好疼好疼。
那个拿弓的人,不是唐风却又是谁。
原来唐风见青年舍下自己,正觉奇怪,看到青年追的那个影子很像张宋。唐风本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心存傲意这才上了当,如今看到张宋,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顿时明白自己被利用,趁众人乱成一团,独自一人尾随张宋。
本想上前好好教训一顿张宋,却看见被丢在地上的那张弓,金黄色的弓背,绷得紧紧的弓弦,在明亮的月光下闪闪发光,比原来那张弓简直好上万辈。
唐风被吸引住,将弓拿在手里细细抚摸,越看越喜欢,越摸越舍不得撒手,感觉以前那张弓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哪里能比得上这把,这才是真正的强弓。
张宋却哀叹流年不利,处处倒霉,见唐风喜欢那张弓,便笑嘻嘻的说道:
“那个混蛋竟然把唐哥的弓折断了,简直就是畜生。不,不,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于是我甘冒风险,把他的弓偷出来送给你,你不用感动,也不用谢我,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张宋见唐风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来,认扣搭弦,竟瞄向自己,吓得心都要飞出来,可手脚却冻得有些发麻,半步也动不料,嘴里却扔在说着“大家都是好兄弟,我知道那个混蛋怎么能打过唐哥你呢,我只是气的不行……我看,我先走好了。”
见唐风不为所动,仍在瞄准自己,张宋吓得几乎要尿出来,再加上刚才一顿狂跑,然后又睡觉受凉,肚子咕咕直叫,一股热气在小腹纵横驰骋,若不是害怕那箭射到自己脑袋上,这股热气恐怕早就如滔滔江水奔腾而出。
唐风怒到极点,这个小无赖总是惹麻烦,这次更是害的把跟随自己心爱的,自己的第一张弓被折断了,如果不好好教训教训,怎么能出这一口气。
听张宋在那里胡言乱语,一张英俊的小脸竟然度上一层绯红,可谁知道这究竟是秋夜寒冷,还是怒火中烧所致。
心里怒到极点,可唐风脸上除了有些绯红,竟仍然没有丝毫怒意,平端那柄金黄色的长弓,双手沉稳、有力,不拿弓的唐风只是一个倔强而骄傲的孩子,当长弓在手,他仿佛一下长大了十岁,纵然脸上没有怒意,但却让他人感到不寒而栗。
起码张宋现在就感到寒意,那股隐藏在目光中的寒意,远远超过秋风所带来的,张宋想跑,可腿部冻得发麻,或许吓得发抖,反正他夜分辨不出来,毕竟只是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此时此刻,真的相信唐风会一箭射出,或许穿过身子,或许穿过脑袋。
张宋忽然有些后悔,真的应该把那些钱留下一些,否则这时候拿出来,说不定唐风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放过自己。
明亮的月色下,两个小孩面对面站着,一个拿着弓箭,一个则怕的浑身哆嗦,谁都没注意到,在寂静的夜空中,一道闪亮的流星划空而过,向他们站的地方飞来。
这道流星璀璨的如同一盆露珠镶着金往河塘里面泻,美丽的如同多情少女眼波流转偷偷瞄着情郎,快捷的如同唐风射出的箭,天地苍穹只留下一道弧线,仿佛,它从不曾来过。
唐风手松开,箭挟着风,裹着夜,向张宋飞来。
纵横在小腹中的热气再也忍受不住,“噗”的一声冲体而出,声音大的惊起南归休息的飞鸟,宏亮的让地上的枯叶簌簌作响。
响声过后,地上只留下枯萎金黄的落叶,天上乱飞的惊鸟,还有那明亮月色,璀璨星空。
须臾之间,网吧年轻的老板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明明看见那两个小鬼,怎么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没有人看见那颗快如箭的流星,也没有认看见唐风和张宋的去向,甚至就连那支离弦的箭,也消失不见,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出现,从来就没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张宋感觉眼前无数道光晕从身边掠过,身体仿佛被来自各方巨大的力量撕碎,肌肉、骨骼好像根本不属于自己一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让张宋想大声叫喊,可是尽管长大嘴巴,却连意思声音都发出来,胳膊、腿也完全不听话,动弹不得。
张宋吓得更是脸色惨白,心脏咚咚的要跳出来,在这个光的世界里,悄无声音,平素弱不可闻的心脏跳动在这里成了一面大鼓,震的人耳膜发痛。
张宋终于忍无可忍,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被吓晕了。
张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到身子发冷,这才悠悠缓醒,感到阳光把眼睛刺的发疼,心脏的跳动声终于回复正常,一阵风吹过,张宋从来没感觉风声是这样好听,这样亲切。
半晌,张宋才活动开发麻的身子,缓缓站起来。
左边是一片庄稼地,收割完的大地一片萧索;右边则是一个小村庄,看得出这个村庄不大,几十个土房不规则的伫立在那里,破败的房子明确告诉所有人,这里是一个偏僻而贫穷的小山村。
一条小路连接着庄稼和小村,小路的两边则是高高的山岭,还有茂密的树林,纵然现在阳光明媚,可在张宋看来,那些黑漆漆寂静无声的山林当中,却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张宋感到很害怕,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难道这是一场蒙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地球吗……
张宋拼命回忆,只是依稀记得唐风那支箭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情不自禁的放了一个屁,后来就落入一个五颜六色光的世界里,然后呢?记不清了,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张宋忽然想起,难道说那支箭射中自己,难道说自己已经死了,这里已经不是活人的世界?
想到这里,他感觉一阵阵凉风从后背升起,纵然阳光温暖,却仍感觉浑身寒毛树了起来,裤裆间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流下来。
“嗯……”
不远处一声低吟吓坏了正胡思乱想的张宋,张宋“妈呀”一声,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鬼爷爷千万不要捉我,我一定多给你烧纸……”
跑了两步,没见追来,细想刚才那声低吟十分熟悉,停下脚步,鼓足勇气回头观看,只见不远处唐风竟然也躺在那里,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张黄金弓,手指微动,似乎正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若是平时,张宋只怕希望越远越好,可现在,却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这个唐风简直就是世上最亲、最好的人。
连忙过去,拼命摇动,呼喊着,生怕他缓醒不过来,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那可是大大不妙,张宋实在没信心一个人对付那些鬼怪妖精,即使现在这一切都是自己凭空想象。
唐风心里恨透了张宋,那一箭射出心里却有些后悔,他虽然竟给自己惹麻烦,但要是真的射中,那自己不是也得坐牢吗?
箭已出弦,却无法后悔。
接着,唐风就感觉眼前金光一片,失去知觉。迷迷糊糊当中,感觉有人叫自己,勉强睁开眼睛,一个瘦小的脑袋正在眼前晃荡,那个脑袋上的两只小眼睛一看自己醒过来,兴奋的看不出来是合是张。
张宋,这个脑袋与眼睛的主人无疑就是张宋。
看到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唐风竟然感到一阵轻松,他没事,那么自己也就不会坐牢,轻松之下,却有些失落,看来自己的箭法还是没到家,竟然射歪了。
半晌,两个人这才回复正常。
“我在哪里?”唐风问了一个张宋最关心,却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鬼才知道。”见不是自己一个人,张宋的胆色顿时壮起来。
唐风一抬眼,却正看见路边的一颗大树上插着一支箭,箭头牢牢插在树身上,箭尾的羽毛被风吹的瑟瑟发响,这不是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吗?怎么会在树上?
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抬眼看去,路上一辆马车由远而近逐渐来到眼前。
张宋也看见马车,开始心头害怕,身子悄悄隐藏在唐风身后,万一要是鬼来了,好让他当挡箭牌,等看清楚是一辆马车,车上是一个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那颗心又提起来,只见赶车人一身破旧的衣服,补丁叠补丁,黑一块、白一块,已经分不清颜色,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堆垒,眯着眼睛正打量两个人,似乎奇怪这两个小孩怎么会落在这里。
这些都不奇怪,让张宋感到害怕的是,这个老人的脑袋后面竟然梳着一条辫子,头发凌乱,头发几乎都是灰白色,但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是一条辫子,就好像清朝人那样,此时此刻,倘若这个老人穿着一身清朝官服,张宋恐怕又得吓晕过去。
唐风开始也吓了一跳,不过他胆子毕竟大很多,而且仔细看去,那老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身上并没有鬼气,何况现在青天白日,也没听说有什么鬼可以在太阳底下横行,于是他开口问道:
“这是哪里?”
“小王庄。”老人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鼻子,看看唐风,问道“你这个小娃娃这么俊,是哪个村的?”
唐风可没心回答,看看老人的辫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今年是哪年?”
“光绪年,你是哪个村的?后面那个小子是你弟弟?你们的头发怎么这么短?连辫子都没有,是不是哪个庙里逃出的小和尚。唉,这个世道,连和尚都吃不饱埃”老人不停发着感慨,混浊的眼睛里流露出同情。
唐风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快速盘算着,光绪年,天啊,这里竟然是一百年以前,竟然穿越了一百年。
脑子此时一片空白,对老人的问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眼睛木然的盯着前边,在那里,那支箭仍然牢牢的钉在树上,坚定、执着,百年光阴对于它来说似乎毫无意义,箭尾的羽毛轻轻飘着,箭杆孤独伫立在风中,带着些许的艳丽,还带着浓浓的寂寞。
这一箭竟然穿越百年。
一箭百年,
且带少许惊艳。
激动、惊诧、慌张……无数感觉同时涌来,一时间就好像灵魂出壳一样。
正当唐风发呆,百感交集的时候,却听背后的张宋骂道:
“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放个屁都能穿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