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红色账簿:全景展示中共革命史中的货币战争(1921~1927)
821200000035

第35章 本钱一个师 (2)

余贲民并不像潘心源那么好说话,他明确提出不同意苏先俊当团长,因为苏先俊有当逃兵的前科,并扬言如果要苏先俊当团长,他就要拉走平江农军搞单干。余贲民说话底气十足,他也是个有来头的人,辛亥革命时当过新军的连长,行伍出身,毛泽东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年岁又比较大,在平江农军中很有威信,被弟兄们尊称为“贲老”,所以说话才这么冲。

余贲民这一闹,苏先俊只好拿中共中央的介绍信压县委出面做工作。浏阳县委书记潘心源本身就对苏先俊的行为不满,如何肯替他出力?所以两次调解基本上都是虚应敷事,调解过程多半还会对余贲民表示同情,余贲民由此更加不服苏先俊。

争来吵去,后来勉强达成协议,说是平、浏两部农军暂时合并,先向南浔路一带开拔,等找到贺龙军长之后再定谁当团长,贺龙让谁当谁就当。两支貌合神离的农民武装这才勉强在平江龙门合兵一处,向北经修水、武宁开赴南昌。沿途并无大仗,遇到一些地主商团武装顺便缴械,一路无话。

不料到达武宁之后,又生出变故。苏先俊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窝囊,自己握有中共中央的指示信,为什么不能当上这个团长呢?于是他要求在武宁停一停,先正式明确了他的团长职务,立即将平、浏两支农军进行整编,然后再去南昌。

余贲民当然不愿意,说好了谁当团长由贺龙定,凭什么你苏先俊中途就要上任?

在武宁闹了两天没有解决,双方几乎到了兵戎相见、剑拔弩张的境地。

为了平息这场职务之争,随队而行的平、浏两县县委决定组织一个特别委员会,实施集体领导,以取代苏先俊来指挥军队。这个方案明显对苏先俊不利,苏先俊自恃有中共中央的信,根本不买特委的账,反而质问特委,凭什么要凌驾于中共中央之上?县委没有办法,加之苏先俊手中握有重兵,只好将特别委员会解散,同时写信向中共中央发牢骚,认为平、浏两家农军的不团结,“完全是中央轻视党、重视个人,引起苏先俊的骄傲”,“其实苏先俊在同志中一点威信都没有”。

这一闹,不免在路上又耽误了几天。南昌暴动已经告一段落,叶贺大军已经离开南昌南下广东,张发奎的军队占领涂家埠,卡住了去往南昌的通路。见此情况,两支农军再无合下去的理由,便真的分了家。余贲民率领平江农军返回家乡平江,苏先俊则率领浏阳农军南下绕道奉新,准备经赣南赴广东,追赶叶贺大军。

于是就有了平江农军返乡路上巧遇警卫团的故事。

听罢余贲民的讲述,余洒度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二余商定,既然如此余贲民就先不回平江了,与警卫团一起奔修水歇兵。

·4·

警卫团和平江农军刚一到达修水地界,便有派出侦察的人员来报,说有一股溃兵正在修水附近打家劫舍,滋扰百姓,领头的名叫邱国轩,原是黔军王天培的部下。

王天培是黔军的一位军长,后来投靠了国民革命军,因在津浦路的战斗失利被蒋介石执行军法,部属溃散。邱国轩带两百人逃到修水一带落草为寇,国民党曾派小股部队与平江清乡队前往清剿,反被邱国轩打败,损失了百余支枪,邱国轩的队伍发展到一千余人,自称团长,成为修水一害。

余洒度决定先搞定邱国轩,命警卫团攻进邱国轩部,并抓到邱部一个营长,宣布罪状后在修水县府大坪镇压,悬首示众。这一下警卫团声威大振,被修水百姓视如再生父母,一些商贩守在部队驻地,只要见炊事员挑筐子出去,马上就抢去筐子往里边放菜,以示慰劳。

考虑到当今正在用人之际,为了充实自己的力量,余洒度命参谋长陈树华写信招降邱国轩部,信的内容大意是:“蒋介石、汪精卫对你们不相信,自身难保,你们走那条路已是没有前途了,希望你们来一道共同走上光明大道。”信后署上余洒度大名。

邱国轩打不过警卫团,退到离修水县城三十里以外的平修边界,夹在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日子难过,正愁找不到出路。一接此信,立即派亲信带着礼物来到修水,表示愿意投诚。余洒度当即派参谋彭楷和副官佘浩两人前往邱部,察考其是否有诚意。

彭、佘两人送回报告,都说邱部忠实可靠,服从余长官的指挥。

于是余洒度和邱国轩达成协议,邱部一千六百多人、九百余支枪,除老弱病残的发给路费遣送回家以外,其余编成一个团,驻在原地不动,等候命令。

修水骤然多出这一哨人马,不仅会引起官方的警觉,而且由于大兵囤积,钱粮越来越紧,搞不到粮饷,部队只能吃南瓜干充饥。为了避人耳目同时也是为了解决经费问题,余洒度决定采取缓兵之计,主动派信使带上花名册赴南昌,向第五路军总指挥兼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请求收编,并发放粮饷。

派去的这位信使名叫宛希先,是团部秘书。宛希先满脸浅白麻子,有个绰号“宛麻子”,聪明能干能言善辩。他去了一趟南昌,摇动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朱培德答应收编,并派副官处长带着钱来到修水考察一番,然后编其为江西省防军。有了朱培德的加委,余洒度凭借省防军的关防印信,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地在修水征收税赋、招兵买马。

不久,湖北崇阳、通城农民自卫军一百余人奉命参加南昌暴动,途中被国民党军冲散,余部进入修水地区。警卫团知道后,派部队把他们接至修水县城,单独编成一个连,罗荣桓就在这个连做政治工作。

修水确实是个好地方,本地盛产木材、茶叶、纸张、玉兰片等特产,而且当时正值秋季出口旺季,税收确也可观。余洒度在修水住了一个多月,不仅解决了给养问题,而且积攒了十多担白花花的现大洋。这下忙坏了军需处长陈毅安,派人找来木匠钉箱子,对外说是子弹箱,其实是装银元用的,准备随军使用。那时还没有根据地的概念,全部家当通常都是随军而行。

·5·

余洒度向国民党江西省政府请领的“江西省防军暂编第一师”番号中,并不仅限于驻扎在修水的警卫团和平江农军,还包括驻扎在铜鼓和安源的部队。

驻扎在安源的部队是王兴亚所部,驻扎在铜鼓的部队是苏先俊率领的浏阳农军。

苏先俊不是去追南下的叶贺主力去了吗,怎么又留在铜鼓了呢?

原来苏先俊率领浏阳农军为早日与南昌暴动部队会合,冒暑行军兼程急进。行军到达高安时,获悉叶贺部队已经转向福建西部,失去了踪影。苏先俊探听到平江农军与警卫团进至修水一带,便决定在铜鼓一带驻扎下来,并派人与修水的警卫团联络。铜鼓与浏阳、修水毗连,可以互为犄角,有事也好照应。此时南昌暴动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进驻铜鼓之后,浏阳农军实力计有步枪七百,机关枪两挺。由于平江的余贲民已走,没人再跟自己争团长的位置,苏先俊便宣布就任团长之职,也挂起了江西省防军的大旗,贴出了安民告示,在告示落款的位置,署名为江西省防军团长燮昌。

这是苏先俊耍的一个小聪明,“燮昌”本是一个火柴公司的名,苏先俊在平江长寿街看到火柴盒上有这个名字,就借用这个名字做自己的化名。火柴是老百姓必不可少的日常生活用品,燮昌公司在当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苏先俊用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提高知名度,让人们以为这支军队跟实力雄厚的燮昌公司有什么联系。

在驻扎地点的选择上,苏先俊的运气似乎差了一些。等部队驻进铜鼓才知道,这个地方是疟疾区,铜鼓的老百姓大都打了摆子。加上水土不服,部队三分之二左右的军官和三分之一的士兵都生了病,这病传染很快,又没有特效药。

为了补充干部,苏先俊从修水要了一批黄埔四期的毕业生去,其中就包括原第二十四师新兵营的连长伍中豪。

到达铜鼓之前,苏先俊与潘心源的关系也彻底搞僵了。潘心源看不惯苏先俊的做派,又因为在武宁发生过苏先俊强行解散特委之举,两人谁看谁都别扭,潘心源索性离队,以向省委汇报工作为名,只身去了安源。

铜鼓地处江西,理论上归属中共江西省委领导。苏先俊这点组织观念还是有的,派一中队党代表宋韵琴(公开身份是团部文书,后改名宋任穷)赴南昌,向江西省委请求指示。宋韵琴高小毕业,由于家穷才上不起中学,是部队中少有的知识分子。

此时江西省委已经转入地下,省委书记汪泽楷接待了宋韵琴,交给他一封密写的信件,让他带回铜鼓。宋韵琴离开南昌之前,汪泽楷给了他一百块银元路费,要他必要的时候雇顶轿子,避免沿途民团的盘查。宋韵琴推辞了一番,最后只拿了六十块便起身告辞。

汪泽楷交宋韵琴带回的信中,披露了一个秘密:湘赣边界的宁冈县,有共产党领导的农民武装,约有几十支枪的模样,日后必要的时候可资利用。

如此一来,修水、铜鼓加上安源原有的武装,共产党在湘赣边界已经控制了三个红色据点。如果把新收编的邱国轩部算上,兵力已经达到四个团,形成了局部的兵力优势。

为了便于统一指挥形成合力,几个团的首领经过商议,决议将警卫团改为第一团,安源的王兴亚为第二团,驻铜鼓的苏先俊部为第三团,邱国轩部为第四团。仍然是一个师的编制,余洒度任师长,余贲民为副师长,平江农军被分成两部分,分别补充到一团和三团。

·6·

了解到湘赣边界三个据点工农武装的基本情况,毛泽东心里有了底。

基于红色武装已经在湘赣边界取得了局部优势,有人在安源的会上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秋收暴动可以不去进攻长沙,而是顺势割据平江、浏阳一带。报纸上已经报道了国民党内部宁汉冲突正酣,此时湖南空虚,武装割据平、浏一带,自然要比攻占长沙容易得多。

毛泽东马上否定了这个主张。出此主意的人也太机会主义了,中共中央的胃口是在湘、鄂、赣、粤四省发动秋收暴动,湖南省委顶着极大的压力,从全省暴动的四个面最后集中到长沙一个点,范围大大缩减。现在如果连长沙暴动也不搞了,只是止步于平、浏暴动,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作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秋收暴动的前委书记,如此虎头蛇尾怎么向中央和省委交代?

毛泽东明确自己是受中共中央指派,专门回湖南指挥秋收暴动的,而不是指挥平、浏暴动。然后又婉转地向大家交底:“两湖的秋收暴动,是我在中央时决定的。”意谓自己也主张秋收暴动的范围不仅不能只把眼光局限在平、浏一带,而且也不仅于在湖南。

至于国共双方的兵力对比,毛泽东安慰大家不必过分担忧:长沙暴动以人力车工人及近郊农民为主力,并可组织五百左右的国民党伤兵参加。周围各县都已准备农民暴动,各地电线、铁路都已准备拆毁。最后毛泽东还鼓励大家说:“我带有中央的介绍信,要贺、叶军队中调两团人来做暴动的武力。现在他们既然绕道闽边,你们(指警卫团和平、浏农军,王兴亚的部队)来了就更好了。”

安源会议确定了秋收暴动的行动方案。

攻取长沙的总目标还是不变,由安源、修水、铜鼓兵分三路,在浏阳会师后进攻长沙。

第一路是王兴亚第二团,主要进攻萍乡与醴陵,成功后北进浏阳;但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萍乡和安源,这里是暴动部队的最后退路。中共株洲区委鼓动株洲工农扰乱敌后方,配合醴陵农民暴动。

第二路余洒度率师部和第一团,由修水出发向平江方向进击,中途汇合邱国轩的第四团;同时鼓动平江农民暴动,夺取平江后再出击浏阳。

第三路是苏先俊的第三团,这一路由铜鼓向浏阳方向进攻,发动浏阳农民在四乡暴动夺取浏阳县城,接应另外两路人马。鉴于铜鼓这一路居中,攻击目标又是浏阳,是整个战略规划的中枢环节,毛泽东决定到铜鼓去亲自指挥。

三路大军得手后,于9月12日到浏阳会师,合兵一处,然后再以长沙工农暴动为内应,一举攻克长沙。

计议已定,毛泽东立即飞信湖南省委,千叮咛万嘱咐,强调长沙城内的暴动切不可轻举妄动,必须在湘赣边界三路大军攻克株洲后,方能举事,以免被国民党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