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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决定亲自出马会一会袁文才,消除他对工农革命军的疑惧。
古城会议结束之后,毛泽东于10月6日早晨从宁冈古城来到砻市,到了东源的大仓村,这是和袁文才约好的见面地点,具体选在大仓的林家祠堂。
林家是当地大户,修建的祠堂很是整齐,祠堂门口是一座石桥,袁文才率谋士陈慕平和几位铁杆兄弟早已经站在石桥的另一端,迎候毛泽东。此时离寒露节还有两天,山区天气寒冷,远远地就见毛泽东骑着马,披了一件大衣,在四五个穿长衫的精干护兵护送下,缓辔而来。
马上的毛泽东也看到了站在石桥上的袁文才,见此人身穿长衫中等身材,长得面孔清瘦,两腮无肉,精明之中颇有几分书卷气,倒并不怎么像打家劫舍的草莽人物。
两人见面,寒暄已毕,登堂入室。
厅内早已摆好了茶点。茶是最好的“雨前茶”,即谷雨以前采摘的新茶,又叫“头春茶”,每五斤生叶可以制出一斤茶。茶价颇贵,一块钱一斤,一般有身份的人才喝得起,而一般的茶叶每斤才两毛钱。两个人边喝茶、吃瓜子、花生,边聊着天,毛泽东赞扬袁文才敢于反抗豪绅地主阶级的精神,表示要和袁文才交个朋友。
为了解袁文才之疑,毛泽东主动说自己准备南下广东,经韶关去投奔南昌暴动贺龙、**的部队,留下一部分部队就交给袁文才带。
袁文才忙问留下的是些什么人?
毛泽东笑道,主要是伤员,还有部分军官,其中有连长、营长,或许还有个把团长、师长哩。
袁文才一听,连忙摆手道:“这么多大人物,我一个初中生能带得下去?”思考了一会,试探地说:“你们既然来了,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伤员和部队的粮油我管,但宁冈的现洋实在有限,还需要到酃县、茶陵、遂川一带去筹集。”
毛泽东听袁文才讲的也是实话,于是不再为难袁文才。两人商定毛泽东留下伤病员和留守机关,以及军官队编余军官交给袁文才,然后自己带领作战部队转向湖南,以取得足够的款项。
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天近中午。袁文才一面吩咐手下杀了一头肥猪,留毛泽东等人吃了午饭;一面悄悄命人撤去屋后竹林里埋伏的人马。原来袁文才害怕毛泽东带人火并,预先挑选了二十几位年轻剽悍、枪法又好的弟兄埋伏在林家祠堂附近,一旦情况有变便出手厮杀,这就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吃罢中饭,毛泽东和袁文才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会儿天。天色将晚,太阳西坠,毛泽东这才起身告辞。袁文才又命人抬来一个大托盘,上面是用红纸包着的一筒筒银元,请毛委员笑纳。原来袁文才与毛泽东相见甚是投缘,决定拿出一千块银元当见面礼。袁文才身上只有二百元,又在马源坑的钟家借了三百元,在林家借了五百元,这才凑足了一千之数。
毛泽东自然也有礼回赠,答应送一百支步枪给袁文才,并派干部帮助袁文才练兵。
临别前,毛泽东又托袁文才做王佐的工作,袁文才一一应承。
次日上午,毛泽东率领部队到达茅坪,袁文才带领众弟兄热情欢迎。茅坪的老百姓为远道而来的战士们腾房子、送粮食和蔬菜、柴草,战士们则帮助群众扫地。当晚,毛泽东在攀龙书院接见了宁冈、酃县在茅坪避难的共产党员,让他们返回各自的地方恢复和发展党组织,组织武装开展土地革命,如今有了工农革命军撑腰,再不要躲躲藏藏。
根据与袁文才的协议,工农革命军后方医院部队就设在宁冈茅坪的攀龙书院。后方医院仅有一名医官和两三种西药,如阿司匹林、蓖麻籽油等,这些都是广东出产的,勉强能对付流行的疟疾(打摆子)。治疗外伤特别是枪伤,多数是用中医的“三黄散”之类。所谓“三黄散”,即将黄连、黄柏、黄栀子研末,调敷在创口上,效果时好时坏。有时医生来不及制作“三黄散”,就把几种草药放在口里嚼烂敷在伤员的伤口上,能不能医好就看运气了。
不能随队行动的重伤员留在此地,部分轻伤员和不愿上山的战士每人发银洋一元,遣散回家。毛泽东还吩咐芦溪战斗中负伤的师部参谋处长陈明义回长沙养伤,顺便到长沙望麓园去找到一个叫“许老太婆”的秘密联络员,向湖南省委详细报告暴动经过和现在的情况。
工农革命军还在象山庵设立了后方留守处,筹办军粮。军需官范树德去找袁文才买谷子,袁文才由于已经接到了毛泽东派人送来的枪支,很是高兴,爽快地说道:“买什么?拨五百担谷子给你就是。”
有了袁文才的帮助,毛泽东的日子好过多了。此前苏先俊曾给中共中央写过一个报告,描述了工农革命军遭遇到的困难:“经济困难达于极点,将近严寒,士兵尚着单衣,给养亦日虞不足,加之四面受敌,虽欲筹款,苦无暇日,此时如无办法救济,该部队恐难久存也。”苏先俊的报告虽然难免有夸张不实之处,但也部分披露了部队当时的窘境。
毛泽东还留下了军官队,在茅坪、大陇一带开展群众工作,同时还派游雪程、徐彦刚、陈伯钧等军官队骨干到步云山,帮助袁文才练兵。
·2·
毛泽东尽管说服了袁文才,在茅坪留下了后方医院和留守处,但还不等于就是在井冈山站稳了脚跟,因为还有王佐这一关要过。袁文才和王佐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当地叫做“老庚”,关系非常密切。在通过袁文才做王佐工作的同时,毛泽东派何长工再次上山做说客,并带去了送给王佐的数十支枪。
王佐身材不高,一张白胖圆脸,两道浓眉,时年三十岁上下,是宁冈一带的传奇人物。
王佐出身裁缝,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上山为匪,专与井冈山周围各地豪绅为敌,经常出去抓一些有钱的富人,迫使他们出钱来赎命,当地俗称“吊羊”。
干“吊羊”这一行不仅要心狠手辣,还要武艺高强。王佐有一身好武艺,走起路来身轻如燕,脚下生风。当地土豪曾雇刀客杀他,有一次几名身强力壮的刀客将他围在一个院子里,王佐顺手抄起一条板凳打出重围,抓过一根竹竿一撑跳上房顶,从容逃去。
王佐入道纯属偶然。井冈山地区原有一股土匪,领头的名叫朱孔阳,人送绰号“朱聋子”,专门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一次朱孔阳在茶头坪“吊羊”,弄到了大量布匹,便请青年裁缝王佐去给弟兄们缝制新衣服。王佐的裁缝手艺不错,为人又精明能干,练过武艺,朱聋子很是喜欢他,有心收他为徒,归入自己门下,王佐欣然应允。
朱聋子给王佐安排的差事是采买,这是个很有油水的美差。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水客”,就是卧底的眼线。采买的时候自然要出入热闹繁华的集镇,王佐见谁家有钱便暗记在心,留意周围地形地貌、防范措施等等,以便日后“吊羊”方便。
干这行确实也需要王佐这样有心计的人,王佐干得也很漂亮,很快就得到朱聋子的信任,在土匪内部的地位不断提升。王佐又苦练枪法,据说他的枪法十分了得,飞马能打野鸡,举枪能射飞雁。
官军也曾围剿过朱聋子匪部,但这股土匪对当地地形极是熟悉,又有群众做眼线,官军还没到他们就钻进罗霄大山,官兵一走他又出来活动,拿他丝毫办法也没有。当地绿林好汉都信奉朱聋子这一套战术,叫做“不会打仗,只会打圈”,后来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游击战术也借鉴了朱聋子这一套。
土匪毕竟是土匪,后来朱聋子匪股出了内讧,王佐趁势搞掉了朱聋子,自己坐上了山寨的头把交椅,专与官府豪绅为仇作对。北伐军到达湘鄂赣的时候,王佐自任江西农民自卫军副总指挥,也闹起了革命。“马日事变”后又上了井冈山,与袁文才山下山上,互为犄角,各自有六十余支枪,过起山大王的逍遥自在生活。
王佐疑心颇重,这也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养成的。
为了迎接毛委员的特使,王佐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直贡缎短衣,腰挎一支新式驳壳枪,打扮得精干利落。何长工上山之后,王佐摆下当地最隆重的筵席招待贵客。当地虽是靠山为营,能吃山珍并不算稀奇,王佐摆出了山区难得一见的海味席表达自己的殷勤好客,席面上有海参鱼翅,每斤都要三四元钱,相当于一石稻谷的价钱。
临别时,王佐也回赠了工农革命军五百担稻谷和一些银洋,表示愿意容留工农革命军的后勤单位。即使有了王佐的盛意挽留,毛泽东此时也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就此落脚井冈山,他还要尝试带领队伍继续沿湘赣边界去往湘南,顺势踩踩井冈山周围的盘子。
工农革命军在宁冈茅坪稍事停留,便转道向南,进入湖南境内的酃县水口镇。再向南走就是湘南的桂东、汝城一带。没想到在水口一住就是一个多星期——毛泽东的健康出了问题,由于长时间行军,他脚上的伤不仅没有痊愈,而且烂得更厉害了。
驻扎酃县水口镇期间,毛泽东命人找来了近期的报纸,看到南昌暴动的部队在潮汕一带失败的消息。再南下湘南已经意义不大,是该重新考虑部队行动方向的时候了。
三湾改编的后遗症不断发作,部队南下途中不仅余洒度和苏先俊先后离队,有些下级军官也不告而别,发生了一个排的战士借放排哨之机逃走的事。为了落实三湾改编的部署,使部队迅速稳定下来,毛泽东在水口的叶家沟秘密发展了一批新党员,还叮嘱各连的党代表回去以后要抓紧发展党员,没有建立党支部的连要迅速建立。
不久有探报来报,从茶陵方向大约有两个团的国民党军兵分两路向水口进犯。硬拼并非是毛泽东的性格,他决定采用“围魏救赵”之计,一面派第一营营长黄子吉和宛希先率两个连绕道安仁去打茶陵县城以为疑兵,吸引敌人主力回援;一面率领主力火速离开水口,折向西面的江西遂川大汾方向,在遂川和桂东边界进行游击。
伪装成国民党军的工农革命军首先攻下了安仁县城,然后进攻茶陵。茶陵此时已经是座空城,并没有国民党正规军驻扎,只有地主武装“挨户团”的少部分兵力。
工农革命军一声呐喊,冲进茶陵县城,捣毁了衙门,打开监狱放出犯人,张贴布告制造声势。守城的地主武装和国民党县政府办事人员跑的跑,被抓的被抓。赶在国民党军回援之前,黄子吉和宛希先命人枪毙了国民党县长,放火烧了县政府衙门,带着劫来的金银细软绕道回了宁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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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攻茶陵的部队满载而归,而毛泽东率领的主力部队却在江西大汾遇到了大麻烦。
当地的民团有两种叫法,江西一侧叫“靖卫团”,湖南一侧叫“挨户团”,大概是挨家挨户搜查共产党之意。在人们的印象中,湖南民风剽悍,民团战斗力强于江西民团。但也不尽然,江西民团有时候也不弱。
毛泽东原本打算在大汾坪住下来筹集些款项,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给遂川靖卫团头目肖家璧送了信,希望他配合。肖家璧并不买账,回信威胁说这里是他的防地,要工农革命军赶紧撤走,如若不然定要枪兵相见。工农革命军并未将肖家璧的威胁放在眼中,论实力肖家璧手下不过三四百人,不足为惧。
谁知第二天早上,肖家璧果真指挥手下占领有利地形,发动突然袭击,将正在开进中的工农革命军拦腰切割成两段。走在前面的第三营与团部首尾不能相顾,失去了联系,只好由张子清和伍中豪带着向南撤退,经左安、桂东到了上犹县鹅形,在桂东巧遇从三河坝奔往湘南的朱德、陈毅所部,参加了上堡整训。
一营和团部被截断后,毛泽东在连长曾士峨和连党代表罗荣桓的保护下,退向了北边的宁冈方向,一直退到离茨坪附近的黄坳才收住了脚。黄坳是荆竹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只有几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