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多小时,张崇鱼两人竟连干休所屋子都没能迈出一步,活活像两只鸭子被挂进了烤炉。如果真是挂进烤炉的鸭子倒也好了,可他脑海里滚着飞轮,不停地在思索……
越想越绝望,越觉可怕。
……
夜,天黑得像倒扣的锅,一座座大楼如擎天巨柱,默默地耸立在夜色中,受审结束的张崇鱼两人像流落荒岛的鲁滨逊一样,无精打采地走在重庆的街头。
事后,经干休所多次打电话询问了有关部门,方才将建碑资金寄给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办公室。
老彭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沉重地叹息道:“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在天津、南宁、长沙、贵阳、武汉、兰州等地均将张崇鱼和碑林办的同志弄到保卫部、派出所,责令退款,严加审问,我都被‘关’了两次。”
抓“骗”告到省政府。
1994年12月,常说云南四季如春,但天气并不是人们所赞美的那样暖和,冷冷的寒气还是悄然而至。
张崇鱼与张登在昆明市的北较场、工人新村、巫家坝、云南大学、中医学院等单位的干休所拜访了近30位红军将士,收集老红军的简历、照片、手迹100余件,筹集建碑资金1万余元。
拜访结束,人还没回到巴中,就有人用长途电话把张崇鱼、张登告到四川省人民政府,说巴中一老一小两个骗子在昆明活动了10多天,骗了几十家老红军上万元钱,逃走了。
回到巴中,省、地、市有关领导问及此事,真是让张崇鱼哭笑不得。
老严两手一摊,做出一种无奈状。
长沙遭“审”。
1995年10月,时令已近冬天,但天气仍火辣辣的,没有一丝凉意。
张登同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罗兵益来到长沙拜访老红军。
一路都很顺利,在湖南省军区红军院一连几天走访了七八位老红军,每到一家,老红军都十分热情,既介绍了情况,又提供了资料、手迹,还捐了建碑资金。
第6天中午,张登两人准备拜访最后一位老红军后,下午就“打道回府”。
在老红军家中,刚拿出资料向老红军汇报建川陕苏区将帅碑林情况时,忽然从门外进来几位军人,进门便说道:“我们是保卫处的,有人告你们是诈骗犯,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容申辩,张登、罗兵益被“押送”到了保卫处。所带的和收集的资料和资金全部被没收了,并将二人分开审讯。罗兵益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直发抖。
审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始终无法断定张登两人是否是骗子,“关押”了两天,不得不放人。
……
有啥资格访老红军
那是1996年8月12日,晴朗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几道闪电过后下起了倾盆大雨,给成都的条条街道,幢幢房屋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凉水澡。
秋雨洗濯过的天空,洁净得出奇。羽毛般轻柔的薄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
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办公室的罗克彬、张登正在新南门的一个干休所拜访老红军时,有人到派出所报了案,说干休所来了两个骗子,在老红军家做宣传、收现金。
很快,派出所就来了4名干警。
“走,到派出所去。”
不由分说,这两位年轻人很快被弄到派出所受审。
罗克彬一边掏出证件,一边辩解:“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有证件。”
“现在,有证件的骗子多的是。”干警看也不看。
罗克彬继续申辩:“我们不是骗子,是出来拜访老红军的。”
“你有啥资格拜访老红军。”干警吼道,“你给我站好。”
“我又不是犯人,为什么要罚站。”
“啪、啪。”罗克彬挨了干警狠狠的两耳光。
审问了大半天,也未审出个名堂,4位干警无可奈何,只得拨通了长途电话,情况得到证实,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和。
当年10月的一天,张崇鱼又来到这个干休所,正在与这位老红军交谈时,他的儿媳妇不高兴地质问:“张主任,你有啥资格访问我父亲?”张崇鱼一面向她出示介绍信,一面向她讲明情况。她不屑一顾,嗤嗤地笑:“骗子就是骗子,还装什么正经,‘我有介绍信’……”
这嗤嗤的一笑,犹如五味瓶打翻在心里,酸甜苦辣涩,够张崇鱼品味了。
“这也难怪,的确,现在社会上骗子也太多了。”我说。
张登眯缝着眼睛,接过我的话:“有些老红军怕上当受骗,为证实建川陕苏区将帅碑林这一事,还悄悄跑来实地查看呢!”
陈宏将军暗访碑林
那是1998年正月,新年后上班第一天。
“喂,你是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办公室吗?我找张崇鱼主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我就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京的陈宏啊。”
第二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2)
张崇鱼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原装甲兵司令陈宏将军。”张崇鱼已经4次拜访过他,陈将军仍认为他所说的建川陕苏区将帅碑林是个骗局。
话声接着传来:“我已参观了你们所建的川陕苏区将帅碑林,真不简单,我相信了。”
“什么时候?”张崇鱼做梦也没有想到北京的陈宏将军会偷偷地来侦察,于是惊奇地问。
“正月初四至初七,我不仅看了,还走访了不少市民,市民们谈起你都伸出大拇指呢。”陈将军在电话里啧啧赞许说:“不错,不错。”
“那为什么不到碑林办来看看。”
“来了,可不好惊动你们,我两手空空啊。”陈将军继续说道:“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刚挂号寄出我的简历、照片和建碑资金1000元,还特意用了10天时间为将帅碑林写了一首诗,请查收。”
张崇鱼既愕然又惊喜不已。
……
“像这样的事,还有数10起呢,如老红军王相、黄继甫、赵庆明、江湧、张行忠、王枫……还有来自昆明市一位红军的后代李副市长……”老彭风趣地说:“骗子这么多,是我也得来看看。”
场景之四:四年不通一年通
“红军是有功之臣,政府应该为其树碑立传。”
“哪有自己拿钱为自己树碑立传的道理。”
“老红军一辈子都不计较名利,今后也没有留名的必要。”
……
1997年6月,在成都的几天,阳光灿烂。那天早晨,天气骤然变了,细细雨丝随着阵阵微风洒下来。突然间,朗朗夏日,竟袭来一阵寒风。
吃过早饭,张崇鱼裹紧上衣,再一次来到成都军区新都一干休所,拜访正师职王老红军。
“王老,还是上两次在军区总医院给你汇报的,我们准备为你建一块个人纪念碑,请你提供个人简历、照片……”
“没意思。”王老红军愤愤地说。接着便吼道,“是啥世道,我流血流汗,现在还要自己掏腰包建纪念碑……”
张崇鱼再次吃了闭门羹,回去后又多次给他打电话、写信。
王老红军一直不置可否。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王老红军见不少战友都树了碑,他彷徨起来……
2002年他在病危时,才嘱咐夫人和子女:“叶落归根,去世后进巴中川陕苏区将帅碑林红军陵园。”
夫人和子女送来骨灰时歉意地对张崇鱼说:“老头子就是死脑筋,你别怄他的气。”张崇鱼宽宏大量地笑了笑。此刻,他个人的委屈早已抛在脑后……
“张崇鱼及他的同事拜访的2000多位老红军将士及亲属中,有不少对建川陕苏区将帅碑林一时不理解或长期不理解,还有的至今不理解。”老杜情绪十分激动,望着窗外迷人的景色,心里又充满了隐隐的痛苦。
场景之五:退赔七百还受审讯
1995年5月的一天。
张崇鱼和张登不远千里来到了沈阳军区后勤部一位将军的家里。
将军夫人刘某主动留张崇鱼两人吃了午饭,并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将军生前的故事。为缅怀和纪念已去世的丈夫,主动捐资500元,希望为将军立一块个人纪念碑。
当天下午,张崇鱼就开出了正式收据,收了500元捐款。
就在当天晚上午夜时分,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敲开了张崇鱼住所的门。
“哐当”一声,门开了。一个大汉冲进屋,凶神恶煞地吼道:“将证件给老子拿出来。”
张崇鱼与同行的张登将所带的全部证件:介绍信、工作证、身份证统统交了出来。
两个彪形大汉拿上证件说:“今晚就不说了,明日上午到军区后勤部来领取证件。”
第二天,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张崇鱼两人像落汤鸡似的来到后勤部,反复询问、反复查找,经过好多曲折才找到这位将军的儿子。
“谁叫你们干的……”这位将军的儿子见面就拍着桌子。
“两个骗子,吃雷了,居然敢骗我母亲500元钱。”
“今天,既要交出500元,还要赔偿老子往返开车的油钱200元,否则休想走出去。”将军的儿子将证件拿在手上边耍边说,“这个也休想要。”
空气沉闷。沉闷得使张崇鱼的心发颤。将军的儿子说完这些,屁股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再也未动一动,也未再正视张崇鱼一眼。
张崇鱼据理力争,说明真相,再三恳求,都无济于事。
“少啰嗦。”黑大汉“嗖”的一下站起来,将证件甩到地上,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晃来晃去,寸步不离,死盯着他们(后听说这个将军的儿子已“三进宫”,怄死了父亲)。
有板有眼的皮鞋声,像重锤一下下地锤在张崇鱼的心上。将军的儿子踱着步,一会把匕首在小张面前晃晃,一会又盯着张崇鱼目不转睛,盯得人心里都发毛。
离乡万里的张崇鱼两人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加之人生地不熟,只好就范,交出700元后,受了窝囊气才算脱了身。
事后,一提起此事,张登声泪俱下:“想起都让人后怕。”
老杜讲得两眼火星直迸,双手瑟瑟发抖,脸上的青筋蚯蚓般蠕动。
“面对如此冷嘲热讽和不理解,难道张崇鱼和他的同事们就没有退却吗?”我诚恳地问。
“哪里会没有?”老严、老杜、老彭、小张都倾诉了起来。
1994年11月。夜,悄悄垂下朦胧的帷幕。
巴河水涓涓流淌,像一把大提琴弹奏着历经沧桑的深沉曲调 。
张崇鱼心里烦闷而又悲凉,独自一人站在巴河岸边,望着缓缓流淌的巴河水,禁不住心潮起伏:干一件事多难啊!家庭不理解好说,社会上的冷嘲热讽难办,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领导、老红军将士的支持 ,社会的理解?个人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可刚起步的将帅碑林却经不起折腾啊!潺潺巴河水仿佛也流动着叹息。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来,雨淋透了张崇鱼的衣服,凉凉的。他站在雨中,两行清泪从眼窝里溢了出来,心在呐喊:浇吧、浇吧、浇吧。
是的,痛痛快快地淋吧、淋吧、淋吧,浇一浇心中的火焰。是火山就要爆发,是洪流就要奔泻。
1997年4月,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办公室。
办公室内,工作人员懒散地写信、整理资料。往日热火朝天的工作气氛荡然无存。
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办公室的四五位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叹气,对川陕苏区将帅碑林的命运充满了忧虑。
年轻人张登瞪着双眼:“碑林已建了5年,连倡导人都挨起了(当时张崇鱼在西安被当作骗子关了起来),以后晓得咋个办?”
年轻人罗克彬接着气愤地说道:“连老红军都不理解,建立川陕苏区将帅碑林肯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众人闻言哑然,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提不起劲来。
想到一幕幕往事,大家眼中露出了伤感。
场景之六:三遇恶人历险记
夜行途中遇小偷
1996年10月的一天,下着小雨。深夜降雨,张崇鱼把所带来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还觉得凉。吉林天气真是怪,忽冷忽热,折腾得人都受不了。
连续几天的奔波走访,张崇鱼十分疲惫。一坐上返回北京的汽车,便呼呼地睡着了 。
车到站时,一位旅客惊叫道:“同志,你胸前出血了。”
张崇鱼睁开眼睛一摸胸口,鲜血染红了手指,放在兜里的几十元钱也不见了。原来小偷用刀片划衣服偷钱时,由于汽车颠簸,锋利的刀片便划破了皮肤,鲜血汩汩浸出,他却浑然不觉,后来被送到医院缝了5针。
“至今,张崇鱼被这样划破的衣裤还有五六件呢。”小张补充道。
遭遇输红眼的赌徒洗劫
那是1998年夏,贵阳市一家小旅店。
小旅店的生意不好,四张床位的房间只有张崇鱼一个人住。凌晨1点半钟左右,他收起记录本,将装有照相机、衣服的大包放在床下,便搂着笔记本睡下了。
“呼”,门被踢开了。4名留着过颈长发,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青年进屋,将一副扑克牌“啪”地摔在靠门的床上,赌博起来。吆五喝六,当地土语夹杂着生硬的普通话。
为了遮住灯光,挡住噪声,张崇鱼将被子紧紧捂在头上。
深夜4点,4名赌徒输赢已定,3名赢家扬长而去,一名晦气的输者居心叵测迟迟不愿离开。
“今天输得太惨了,得想办法捞回来。”赌徒边自言自语,边弯腰去拿张崇鱼床下那个包……
他以为张崇鱼旅途劳顿早已进入了梦乡,其实张崇鱼始终睡不着,警惕着呢。听到响动,张崇鱼“霍”地坐起来,死盯着赌徒。
“大哥。”赌徒见状,面孔换上了讪笑,对张崇鱼说,“看来你也知道我输了,明人不做暗事,请大哥照顾一下吧!”
“哥们,我也是出来讨口的,一无所获,更没钱,包里是几件破衣服。”张崇鱼冷冷地回答赌徒。
“既然这样,看样子也是圈里人,也不勉强了。”赌徒自找台阶,一边说一边开门溜之大吉。
饱尝拳脚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