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她的行径?
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
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样。
更不容峰峦与江海偷一刻安定。
骄傲的,她奉着那荒唐的使命:
看花放蕊树凋零,娇娃做了娘;
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变了相;
都市喧哗,再寂成广漠的夜静!
虽说千万年在她掌握中操纵。
她不曾遗忘一丝毫发的卑微。
难怪她笑永恒是人们造的谎。
来抚慰恋爱的消失,死亡的痛。
但谁又能参透这幻化的轮回。
谁又大胆地爱过这伟大的变换?
——林徽因《谁爱这不息的变幻》
1923年·春
初时,新月社的创办目的不在于文学创作,而是在于排演戏剧。
我们当初向往的是什么呢?当然只是书呆子们的梦想!我们想做戏,我们想集合几个人的力量,自编戏自演,要得的请人来看,要不得的反正自己好玩。
我们几个创始人得承认在这两个月内我们并没有露我们的棱角。在现今的社会里,做事不是平庸便是下流,做人不是懦夫便是乡愿。这露棱角(在有棱角可露的)几乎是我们对人对己两负的一种义务。
几个爱做梦的人,一点子创作的能力,一点子不服输的傻气,合在一起,什么朝代推不翻,什么事业做不成?当初罗刹蒂一家几个兄妹合起莫利思朋琼司几个朋友,在艺术界里新打开了一条新路,萧伯纳卫伯夫妇合在一起在政治思想界里也就开辟了一条新道。
——《致新月社朋友》
起初,新月社还没有组织系统的活动内容,被称为“聚餐会”,即每两个星期聚餐一次,或吟诗作画,或举办娱乐活动。志摩当时正陶醉于中国的传统戏曲,常习唱京、昆,因而聚餐会又称作“双星社”。
真正开始戏剧排演是当得知泰戈尔即将访华之际。这是轰动当时中国文坛的一件大事,泰戈尔是享誉世界的著名诗人、哲学家和民族主义者,19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人。他的诗中饱含深刻而耐人寻味的宗教与哲学见解,对泰戈尔本人而言,他的诗作是献给神的礼物,而他本人则是神的求婚者。
这样一位伟大而富有神性的诗人在文学兴盛的中国自然备受推崇与赞誉,这其中当然不能排除视诗为精神崇高境界的志摩。
志摩回国不久,即1923年年初,由梁启超和林长民等人主持讲学社,基于把外国著名思想家的观点介绍到中国。恰逢春天,泰戈尔的朋友兼助手,英国人恩厚之(L.K.Elmhirst)来北京,与志摩等人谈起泰戈尔有意访华,而梁启超等也早有邀请泰戈尔来华的打算。一拍即合,志摩当即与讲学社要员商议,如何安排泰戈尔访华。讲学社随即发信至印度邀请泰戈尔来华游历、演讲,委托志摩着手安排一切欢迎事宜,并聘请他担任泰戈尔在华演讲的翻译。
作为印度百科全书式的哲人,又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在世界文学这片领域,泰戈尔早已功成名就。不久,泰戈尔传来回信,表示他欣然接受访华的邀请,一时间,国内文化界沸腾了,报刊杂志纷纷报道泰戈尔即将来华的消息。而彼时的志摩,也为自己所作的努力和贡献欣喜不已。
志摩从不讳言自己有崇拜英雄主义的倾向,从前的罗素,再到如今的泰戈尔,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世界级大师。而他有幸,与他们相识、相知,成为彼此亲密的朋友。
他说:“山,我们喜欢高山;而人,为什么我们不愿接近伟大的人呢?”
对于泰戈尔的名声,志摩早在留学康桥之时就已耳闻。其著作于1915年开始引入中国,并对当时的中国新文学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力。除诗歌之外,志摩更加崇拜的却是泰戈尔的人格魅力。
泰戈尔在世界文学中,究占如何位置,我们此时还不能定,他的诗是否可算独立的贡献,他的思想是否可以代表印族复兴之潜流,他的哲学是否有独到的境界——这些问题,我们没有回答的能力。但有一事我们敢断言肯定的,就是他不朽的人格。他的诗歌,他的思想,他的一切,都有遭遗忘与失时之可能,但他一生热奋的生涯所养成的人格,却是我们不易磨翳的纪念。
——《泰戈尔来华》
对于泰戈尔的到来,以及自己即将开展的工作,他怀着高度的责任心与警觉性。他想表现出一位中国诗人对世界文坛巨人的尊崇与敬仰,同时,站在一个中国人的立场上,他也想充分表明对于国际友人的关怀与亲近。
您的英文著作已大部分译成中文,有的还有一种以上的译本。无论是东方的或西方的作家,没有一个像您这样在我们这个年轻国家的人心中,引起那么广泛真挚的兴趣。也没有几个作家(连我们的古代圣贤也不例外),像您这样把生气勃勃的浩瀚无边的鼓舞力量赐给我们。您的影响使人想到春回大地的光景——是忽尔而临的,也是光辉璀璨的。
我国青年刚摆脱了旧传统,他们像花枝上鲜嫩的蓓蕾,只候南风的怀抱以及晨露的亲吻,便会开一个满艳;而你是风露之源,你的诗作替我们的思想与感情加添了颜色,也给我们的语言展示了新的远景,不然的话,中文就是一个苍白和僵化的混合体了。如果作家是一个能以语言震撼读者内心并且提升读者灵魂的人物,我就不知道还有哪一位比您更能论证这一点。这说明我们为什么这样迫切地等待您……
——《致泰戈尔的信》
从1923年春邀请发出,到1924年春正式抵达,整整一年的时间,中途并非一帆风顺。泰戈尔本计划于1923年10月访华,志摩特地在北京城西租了一间带有暖气和现代化设施的私宅,作为泰戈尔的下榻之地,欢迎辞也早已拟好,包括报刊的及时跟踪报道,但随后泰戈尔突然致信志摩,他因病不得不将访华日期拖延至次年三月。而在这一个漫长的等待期,国内文学界相继出版了泰戈尔的相关著作,包括志摩亲笔撰写有关介绍与推崇泰戈尔的文章,以迎接这位东方巨人的到来。